冰凉的橙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许宁安静地坐着，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隔壁卡座的谈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是林溪和思思。
偶尔几声压抑不住的笑，清脆地撞在酒吧微醺的空气里，又落回他耳边。
他垂眼看着杯中晃动的冰块，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
林溪刚才那个问题——“感情和逻辑”——像一枚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的波纹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习惯的世界是条理分明的坐标轴，而林溪的出现，像是一个偏离轨迹的点，扰乱了原有的秩序。
王亮和张哲正为一部新电影的某个情节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许宁偶尔插一句，声音平稳，分析着剧情的合理性。熟悉的领域让他绷紧的肩线稍微松缓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谈笑声低了下去。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接着，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抽走了桌上的一张纸巾。
“许宁？”
一个轻柔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他倏地抬头，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林溪侧着身，正看着他，唇角弯着温和的弧度。
吧台顶灯的光晕落在她眼底，亮晶晶的，清晰地映出他瞬间的怔愣。
“嗯。”
他应道，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一点。
“林溪。”
她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像是确认，又像是拉近距离。
“知道。”
话一出口，许宁就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刚才明明介绍过了。
林溪轻轻笑出声，肩膀微颤。那笑声让他耳根不易察觉地热了热。
“思思刚提了句，说你平时话不多。”
她语气很自然，没有调侃，只是陈述。
许宁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桌面，指尖又在杯壁上蹭了蹭。
“嗯，习惯了。”
他挤出三个字，感觉脸颊的温度在攀升。
林溪的目光落在他微抿的唇角和局促的手指上，眼神很柔和。
“我觉得挺好，”她忽然说，带着一种笃定，“现在愿意听人把话说完的人，不多。你能让人安心地说话。”
许宁握着杯子的手顿住了。
他抬眼，对上她坦荡又带着点鼓励的眼神。
胸腔里那点惯常的紧绷感，像被这目光轻轻熨过，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他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个很浅、但真实的弧度。“谢谢。”声音轻，却干脆。
林溪笑意更浓，端起自己的酒杯，朝他那边虚虚一敬：“客气。以后想找人说话，我耳朵借你。”
她眼神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许宁没接话，心跳却漏了一拍。
找人倾诉？这念头陌生得很。
他迟疑了一下，也端起了自己的橙汁杯，朝她那边同样虚虚一举。
冰凉的玻璃杯壁贴着手心，压下了一点莫名的悸动。
林溪似乎看懂了他的沉默，并不追问。她放下酒杯，坐正了些，目光依然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探寻的暖意。
“工作忙吗？”她换了个话题，像朋友闲聊。
“还好，偶尔加班。”他答得顺了些。
“听说你们这行赶项目时特别熬人？”她语气随意，眼神里却有关切。
“嗯，是有点。”他承认得坦然，在她面前，好像不需要掩饰那份疲惫。
“那……最带劲的时候是什么样？”她微微前倾，手托着腮，一副认真听故事的样子。
许宁想了想。
记忆里那些绞尽脑汁后豁然开朗的瞬间，程序完美运行的流畅感……这些画面在他脑中闪过。
“把一个缠成死结的大麻烦，一层层拆开，理清，”
他语速快了一点，眼中有了点神采，“最后看着它按预想的跑起来，那种感觉……很痛快。”
林溪一首看着他说话的样子，眼神专注。
听到这里，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听着就像解一个超复杂的谜题！”
“嗯，差不多。”许宁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他有点惊讶，自己竟然能对着一个刚认识的女孩，聊这些平时觉得枯燥的细节。
而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敷衍。
酒吧的背景音乐舒缓流淌，隔开了周围的喧嚣。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像溪水一样自然流淌。
没有刻意的找话，也没有难堪的冷场。
许宁第一次觉得，对着另一个人，可以不用时刻绷紧那根名为“社交”的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