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双江那天真的模样，
那张薄薄的报告单被绾恩死死攥在手里，
不能哭，不能让他看见。
绾恩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推开病房门，
双江正半靠在床头，
“回来了？医生咋说？”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绾恩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假装试水温，
“没…没啥大事。”
“医生说了，就是胃里头有点炎症，拖得久了点，有点溃疡啥的…得好好治，得住院打针吃药，可能…可能时间得长点。”
她把水杯递过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双江接过杯子，没喝，只是看着水面上晃动的波纹，
“我就说嘛，”
他像是松了口气，肩膀塌下去一点，
“躺几天，打打针就好了。这地方憋屈死人，花钱跟流水似的。”
他喝了一小口水，皱着眉咽下去，似乎连吞咽都费劲。
“嗯，养养就好了。”
绾恩重复着，她拿起旁边有点蔫了的苹果，低头削皮，削得坑坑洼洼，果肉掉了一地。
双江没再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削苹果。
过了一会儿，双江像是累了，慢慢闭上眼睛。
绾恩看着他，手里的刀一滑，差点削到手指。
天塌了，
他们的新婚，那在连理青梧下许的愿…才刚开了个头，怎么就…
接下来的几天，绾恩在缴费处、检查室、病房之间来回转。
每一次医生找她谈话，听着那些“低分化”、“进展期”、“转移可能”、“化疗”、“放疗”、“生存率”…这些冰冷又陌生的词，她机械地点头，签字，拿着更多的缴费单去排队。
钱，像扔进了无底洞。
双江的父母终于赶到了。
从更远的山里坐了两天一夜的车。
双江妈是个瘦小的女人，头发花白了大半，一进病房，看到儿子瘦脱了相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双江爸是个沉默的黑脸汉子，背更驼了，蹲在病房门口，看不出表情。
他们带来了山里的干货，一小袋核桃，几把干蘑菇，还有一罐腌得齁咸的咸菜。
双江妈拉着绾恩的手，
“苦了你了，孩子…”
绾恩妈妈也来了。
她看着病床上的女婿，再看看女儿熬得通红的眼和明显瘦下去的脸颊，嘴唇抿得死紧。
绾恩在医院外面都己经将病情告诉了他们，
三人就像是被雷劈劈中了一样，
“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他…他那身子骨，经不住吓！得瞒着！就说…就说胃病！严重的胃病！”
她抓住绾恩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绾恩木然的点着头...
绾恩打电话给店里，委婉的说可能暂时二人可能去不了了，
电里也没说什么，只是想着可能二人回老家发展，毕竟店里人来人往非常频繁。
真正的煎熬开始了，
确定了先化疗。
护士推着叮当作响的小车进来，拿出几袋颜色诡异的药水，挂在架子上。
粗粗的针头扎进双江手背的血管里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药液一滴滴流进自己的身体。
绾恩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心揪成一团。
头两天，似乎还好。
双江只是说有点没力气，胃口更差了。
绾恩变着法儿想让他多吃一口，煮得烂烂的白粥，熬得浓浓的鱼汤，他勉强喝几口，就皱着眉推开。
第三天下午，
双江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猛地一变。
他猛地坐首身体，随即整个人扑向床边，
绾恩手忙脚乱地把早就准备好的塑料盆塞过去。
“哇——！”
剧烈的呕吐声在小小的病房里响起。
刚喝下去没一会儿的几口米汤，混着黄绿色的胆汁，一股脑地喷溅出来，溅在盆壁上，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双江佝偻着背，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了病号服。
绾恩死死扶着他颤抖的肩膀，看着盆里那摊秽物，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拍着他的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一吐，像是打开了闸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双江吐了又吐，到最后只能呕出清水和苦涩的胆汁。
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夜里，高烧毫无预兆地袭来。
双江浑身滚烫，烧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起皮，闭着眼痛苦地呻吟。
护士来打了退烧针，物理降温。
绾恩一遍遍用温水给他擦额头、脖子、手心脚心。
毛巾换了一盆又一盆水，
双江妈妈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默默垂泪。
双江爸蹲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绾恩明白，对二人的打击更大，
化疗的药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身体，撕咬着，摧毁着，不分敌我。
双江在呕吐的间隙，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他看着绾恩熬得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嘴唇动了动，
“…绾恩…我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好不了了？”
绾恩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她用毛巾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污渍，
“瞎说啥！医生说了，这是药劲儿大，杀病菌呢！熬过去就好了！你看你，都瘦了，等好了，我给你炖一大锅红烧肉，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双江看着她，没说话，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想从她脸上分辨出真假。
过了一会儿，他疲惫地闭上眼，眉头依旧紧锁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绾恩除了按照医生的要求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让所有人在这熬着吧，
双江的妈妈听村里说有一些土方子，便赶忙要回去买一些回来，
绾恩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就要双江爸爸一起回去好有个照应，
“女儿，你受苦了！”
绾恩妈妈送双江父母上车之后回到病房，望着绾恩那通红的双眼很是心疼，
“妈妈，”
“我只想要他好起来...”
“我们还要一起买房，一起买车，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生小孩，看着孩子长大，还有很多很多没做呢，怎么可以这样！”
“我只要他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