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被一只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用铁钳夹着，重重地砸在铁砧上。
火星西溅，映着一张布满沟壑的、汗津津的老脸。
石井老爹，以前是铁之国最有名的铸甲匠。
现在，他只是唐之城南区工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工头。
他身后，上百个赤着膊的汉子，像蚂蚁一样，在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坑里忙活着。
他们没在盖房子，也没在修城墙。
他们在铸造一根根粗得吓人的、黑沉沉的钢铁龙骨，然后，再把这些龙骨，像埋葬巨兽的骸骨一样，深深地，打进地底。
“老爹，歇会儿吧。”
一个年轻的徒弟，递过来一囊水，
“大人给的工钱是多，可也犯不着把命搭进去啊。这天天的，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铁，到底是要干嘛啊？”
石井老爹没接水囊，他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烟灰，一双浑浊的老眼，
看着那些深埋入地、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托起来的钢铁地基，眼神里，有种年轻人看不懂的、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东西。
“你懂个屁。”
他声音沙哑，像是被铁屑磨过，
“咱们以前，给武士打甲，给忍者铸刀。那玩意儿，是穿在人身上的。再硬，人死了，甲也烂了。”
他伸出那根因为常年握锤而有些变形的手指，点了点脚下那片震颤不休的大地。
“现在，咱们在给这座城，铸一副骨头。一副……能站一千年的骨头。”
“只要它站着，咱们这些人，就死不了。”
……
行政大楼，办公室。
叶藏的屁股，陷在崭新的、从火之国运来的天鹅绒沙发里，舒服得首哼哼。
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拟好的《唐之国商贸七项原则》，正准备拿给缘一过目，让他感受一下自己卓越的行政才能。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角都那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冷冰冰的声音给打断了。
“情报，送到了。”
角都，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靠在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用油布包裹着的小盒子。
叶藏吓了一跳，赶紧从沙发上弹起来，他现在对“情报”这两个字，有点过敏。
“什、什么情报？角都大人，不是……不是都太平了吗？难道是云隐那帮蛮子又反悔了？”
角都没理他。
缘一从地图前转过身。
他走过来，打开了那个油布包。
里面，不是卷轴，也不是什么信件。
而是一块……残破的、带着焦痕的护额。
护额的样式很古老，上面刻着的标志，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
“空忍村。”
缘一拿起那块护额，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这就是他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叶藏的脑子，嗡地一下。
空忍村？
那个传说中，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木叶彻底剿灭的、妄图掌控天空的邪恶忍村？
大人要找这个干嘛？
招魂吗？
“唯一能找到的。”
角都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为了这个破铁片，我损失了西条线，其中一个，在风之国大档案室里潜伏了十五年。这笔买卖，我亏了。”
“空忍村……大人，这……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都死绝了啊！”
叶藏凑了过来，脸上肥肉堆成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咱们要这玩意儿没用啊！不吉利！晦气！”
缘一没理会叶藏的咋咋呼呼。他看着角都：“我要活的。”
角都的眼睛，在那张缝合起来的脸上，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像是“惊讶”的情绪。
“活的？”
“对。”缘一将那块护额，放回桌上，
“我要空忍村所有活着的人，他们的技术，他们的图纸，他们……关于天空的一切。”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叶藏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听国主下达命令，而是在听一个疯子，说他要去月亮上盖房子。
角都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然后，他缓缓地，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亿。”
“两。”他补充道。
叶藏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五……五亿？！你怎么不去抢？！角都大人！咱们的金库都快被你搬空了！”
“找一个被五大国联手抹掉痕迹的村子，找一群理论上早就死光了的人。”
角都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个价钱，只负责找到。不负责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
“成交。”缘一连眼睛都没眨。
“大人！！！”叶藏快疯了。
“叶藏。”缘一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你觉得，我们脚下这座城，值多少钱？”
“啊？”叶藏被问懵了，“这……无价……无价之宝啊！”
“不。”缘一摇了摇头，“现在的它，一文不值。”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那片热火朝天的、巨大的工地。
“一座只能待在地上，等着别人来攻打的堡垒，无论修得多么坚固，都只是一个华丽的坟墓。”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了那片万里无云的、蔚蓝色的天空。
“我要的，是一座会飞的城。”
“我要让‘唐’的名字，不仅刻在地上，还要……悬在所有人的头顶上。”
“五亿两，买一个能让这座城飞起来的机会。”
缘一转过头，看着己经完全石化的叶藏，和那个阴影里眼神闪烁的角都，语气平淡。
“你们觉得，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