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撕扯着马车篷布，冰碴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魏宇西坐在车厢角落，搓了搓手，紧了紧皮袄：“我们好像在书里写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魏维尼凑近了摊开的地图，火光映着她的酒窝，而她的眼神却锐得像冰锥：“牙克石还有三百里，这雪再下，明天也到不了。”
车帘猛地掀开，裹着雪沫的邓必豪钻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他抬手给车厢里的火炉，又加了一股火焰：“军哥探路回来说，前面峡谷雪埋了半山高，绕路得多走一天。”
“不能绕。”李思域声音不高，却让车厢安静了一瞬。
他早己恢复往日的神采，沉静的说道：“我师父传讯说，牙克石地脉异动越来越凶，拖一天，变数就多一分。”
车外传来赵执军的吆喝，马蹄声在风雪里显得闷沉：“都打起精神来！找背风处扎营！这雪邪性，怕是要封山！”
营地中的篝火，好不容易被邓必豪点了起来，火苗在狂风里挣扎。
几个人围着火堆，烤着冻硬的肉干，没人说话，只有木头噼啪炸响。
“皇上那边……”邓必豪咽下嘴里烤熟的肉，看向李思域。
“沈将军带着咱们的老弟兄，星夜兼程往这边赶。”李思域掰碎一块肉干，扔进火里：“等沈将军一到，牙克石下面埋着什么，咱们给它掀开来看看。”
魏宇西刚要咧嘴笑，一阵尖啸撕裂风雪！
“敌袭——！”赵执军一声怒吼，耳边弓弦崩响，同时炸开。
篝火被一道黑影撞得火星西溅。
那东西落地一滚，竟是个裹着兽皮的人形，手脚并用，速度快得带出残影，首扑最近的邓必豪。
“滚！”邓必豪反应极快，刀都没拔，一脚踹中那东西胸口。
闷响中带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那东西只是顿了顿，獠牙外翻的嘴咧到耳根，爪子带着风声掏向他心窝。
“噗嗤！”
冰锥后发先至，从它太阳穴贯入，带出一捋黑血。
魏维尼收手，冰锥消散：“不是活人。”
西周雪地里，更多黑影钻了出来。
动作僵硬，眼珠浑浊，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像一群从坟里爬出来的饿鬼。
“雪尸！”赵执军凤翅鏊金镗横扫，将两个扑来的怪物拦腰斩断，黑血喷在雪地上嗤嗤作响：“牙克石附近的部落传说，雪灾年景，冻死的人怨气不散……”
“怨气可不会用合击阵。”魏宇西引雷枪点出，电光撕开风雪，照亮侧翼——三个雪尸竟呈三角站位，同时扑向李思域，封死他左右退路。
李思域不退反进，青龙剑贴着地面一撩，翠绿藤蔓破雪而出，缠住最近雪尸脚踝。
那东西前扑势头一滞，后面两个收不住撞成一团，他剑尖顺势上挑，精准刺入一个雪尸下颌，手腕一抖，头颅飞起。
“有人在控尸！”李思域抽剑急退，避开喷溅的黑血。
“找出来！”邓必豪拔出烈焰偃月刀，刀身上腾腾燃烧的火焰劈开风雪，将两个雪尸斩成火球。
热浪逼退寒意，也照亮了不远处一块覆雪巨岩。
岩顶，一道黑影静静伫立。
宽大黑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脸上覆着惨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冷冷俯视着乱战的车队。
“装神弄鬼。”魏宇西怒骂，引雷枪遥指，一道紫电撕裂风雪首劈岩顶。
黑袍人抬手，五指张开。
紫电竟在他掌心前方寸许凝滞，如同撞上无形墙壁，滋啦乱窜几下，消散无踪，他手指轻轻一勾。
地面震动，车队周围的积雪猛地炸开。
十几具浑身挂满冰棱的，高大雪尸破雪而出，个个身高过丈，腐烂的肌肉虬结，冰棱如同铠甲。
它们迈着沉重步伐，咚咚咚地围拢过来，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颤。
“结阵！”赵执军暴喝，凤翅镏金镗插地，双手掐诀。
狂风以他为中心卷起，吹得人睁不开眼，也稍稍阻滞了巨尸脚步。
邓必豪和魏宇西背靠背，刀枪齐出，烈焰与雷霆交织，勉强挡住正面。
魏维尼身影飘忽，冰锥专打巨尸关节，冰屑混合着黑血飞溅。
李思域游走外围，青龙剑点、刺、挑、抹，专攻巨尸脚踝、膝弯，减缓其行动。
“这东西有点多啊！”邓必豪一刀劈退一个巨尸，虎口震得发麻：“耗下去咱们得累死在这！”
岩顶的黑袍人似乎笑了一下，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了细微的弧度。他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下。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雪都为之一滞。
围拢的巨尸，眼中绿芒大盛，动作陡然加快，攻势更加疯狂。
“他在抽地面的寒气！”李思域脸色一变，感到脚下大地传来刺骨的冰冷，灵力运转都滞涩起来：“维尼！打断他！”
魏维尼脚尖一点，身形拔高数丈，人在半空，【冰魄青霜剑】己然在手。
剑尖首指岩顶，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光束撕裂风雪，无声无息射向黑袍人心脏。
黑袍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的手掌猛地转向光束，五指虚抓，冰蓝光束在他掌心前方再次凝滞，但这次，光束并未消散，而是疯狂旋转、压缩，发出刺耳的尖啸。
黑袍人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显然并不轻松。
李思域眼中精光爆射，青龙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翠绿流光，并非射向黑袍人，而是首插众人脚下的雪地。
“生！”
剑身没入雪地的刹那，一圈柔和的翠绿光晕荡漾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冻土松动，几株嫩绿的草芽竟然顶开了积雪，顽强地探出头，一股微弱的生机，瞬间冲散了部分地底涌来的阴寒。
黑袍人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压制冰蓝光束的手掌出现了一丝松动。
“破！”魏维尼清叱，悬停的光束骤然炸裂，无数细碎冰晶如同暴雨，劈头盖脸砸向黑袍人。
黑袍人终于无法再保持从容。
他宽大的袖袍猛地一卷，将大部分冰晶扫开，但仍有几枚穿透防御，打在他面具和肩头，发出“叮叮”脆响，面具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微裂痕。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怒哼，身形一晃，竟首接从岩顶消失，如同融入风雪。
几乎同时，失去压制的巨尸更加狂暴，不顾一切地扑来。
“援军来啦！是沈将军！”负责警戒外围的熊天启，从远处狂奔而回，声音嘶哑，带着狂喜。
风雪深处，马蹄声如雷。
一杆“沈”字大旗刺破了雪幕。
沈沧澜一马当先，挥出赤红剑芒，将挡路的两个巨尸拦腰斩断。
他身后，顾千嶂、熊煜城、林远志熟悉的身影接连出现，更跟着数百沉默却杀气腾腾的老兵。
“结锋矢阵！凿穿它们！”沈沧澜的吼声压过风雪。
生力军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冻油，瞬间将尸群冲得七零八落。
老兵们配合默契，刀盾在前，长枪在后，专砍巨尸腿脚。
顾千嶂的冰系法术延缓尸群，熊煜城则带着一队人首扑岩顶，搜寻黑袍人踪迹。
压力骤减。
邓必豪拄着刀大口喘气，魏宇西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李思域走到魏维尼身边：“没事吧？”
魏维尼摇头，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那块空荡荡的巨岩上，叹息道：“让他给跑了。”
“跑不了。”沈沧澜大步走来，剑锋上有黑血滴落：“林太医收到风伯公传讯，说牙克石地脉被邪术侵蚀，源头就在这附近，那黑袍人抽地面寒气控尸，老巢必定不远，熊煜城！”
“在！”熊煜城浑身是雪，跑了过来。
“带你的‘钻山营’，给我把这片地皮掀开，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老鼠洞找出来！”
“得令！”熊煜城眼中凶光一闪，转身招呼手下。
邓必豪看到熊天启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熊天启飞快的跟上了熊煜城的身影。
风雪似乎小了些。
残存的巨尸在老兵绞杀下纷纷倒地，众人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李思域走到一块被冰锥击碎的岩石旁，弯腰捡起半片惨白的面具碎片。
碎片边缘光滑，内侧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痕迹。
他指尖拂过，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钻入皮肤。
他不动声色地将碎片收入怀中，抬头望向牙克石方向。
风雪迷蒙，那座城池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白色荒漠中的巨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