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卿跪在泥泞里,像一滩烂泥。
鼻涕一把泪一把,糊满了那张曾趾高气昂的脸,肩膀筛糠似的抖,压抑的呜咽,在湿冷的林间空地,显得格外刺耳。
“妈的,晦气!”邓必豪狠狠啐了一口,烦躁地把【斩相思】插回腰后。
奚地兰的【断红尘】早己归鞘,双臂环抱,下颌微抬,看在徐长卿身上,只剩下赤裸裸的鄙夷:“战争学院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
魏宇西撞了下李思域的肩膀:“发什么呆?这种货色,看一眼都觉得埋汰。”
赵执军踢了脚边一块石子:“架打完了,疯狗也收拾了,我们赶紧撤。”
魏维尼额间那抹冰蓝的雪花纹路悄然隐没,【冰魄青霜剑】散发的寒气也尽数敛去,转过了身,准备离开这片狼藉的空地。
熊天明扛着他那厚实的板砖,嘿嘿一笑,冲着地上那摊烂泥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喂,姓徐的,嚎丧呢?嚎够了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熊天启站在他哥身后,没说话,指尖下意识地,捻过脖子上那枚温润的乳白珍珠。
一丝麻痒感,突然从珍珠贴着皮肤的地方传来,快得像是错觉,他甩了甩头,想着大概是刚才用力过猛,神经还绷着。
众人各自转身,收拾兵刃,拍打衣裤上的草屑泥点。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嗯?”弯腰去系鞋带的熊天明,动作猛地一顿,眉毛拧成了个“川”字,狐疑的来回扫视:“那孙子……人呢?”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空地中央——
那里只剩下那柄重剑,孤零零躺在泥里,刚才还跪在那里的徐长卿,不见了!
“卧槽!人呢?”邓必豪猛地转身,目光也来回扫视。
“跑了?”赵执军几步跨到徐长卿跪过的地方,蹲下身,手指在湿泥里扒拉两下:“不可能!跑这么快不可能没动静。”
一股寒意,无声地爬上每个人的脊梁骨。
邪了门了。
一个彻底崩溃的人,怎么可能瞬间蒸发了?
“大家分头找找!”魏宇西低喝,引雷枪瞬间握紧,枪尖紫电噼啪作响。
众人立刻散开,以空地为中心,向西周的林木灌丛扑去。
李思域手握青龙剑,剑身泛起一层极淡的翠绿光晕,无形的灵力探入地下,搜寻着任何异常的波动。
魏维尼指尖微动,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寒白霜,以她为中心悄然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草叶瞬间挂上冰晶,试图寻找他的踪迹。
“徐长卿!”
“滚出来!”
“别他妈装死!”
呼喊声在林间空洞的回响,惊起几只受惊的鸟儿,扑棱棱慌乱的飞走。
回应他们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野兽模糊的低吼。
啥也没有。
“活见鬼了!”邓必豪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震得枯叶簌簌落下。
“他的气息……断了。”李思域收回探查的灵力,脸色凝重:“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隔绝了,或者……带走了。”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咔嚓”声,从空地边缘的阴影里传来。
所有人瞬间绷紧,武器齐刷刷指向声音源头。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步踏出。
黑色劲装裹着纤细挺拔的身形,长发在夜风中微拂,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过分白皙清冷的侧脸——阴无赦。
她步履从容,仿佛只是信步游林,靴子踩在带霜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阴同学?”奚地兰最先开口:“巧啊。”
阴无赦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紧绷的姿态,最后落在那柄孤零零的泥泞重剑上:“打完了?”
邓必豪没心思兜圈子,一步上前:“阴同学!看见徐长卿那废物没?就刚才跪这儿哭爹喊娘那个!”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
阴无赦微微偏头,长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脸上带着茫然:“徐长卿?不认识。”
“战争学院那个!刚才还带人跟我们干架,被奚主席收拾了的那个!”魏宇西补充道。
阴无赦的目光转向奚地兰,眼神里带着询问。
奚地兰抱着手臂,眉头微蹙,没接话。
“徐家那个。”魏维尼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向前一步,无形的寒气锁定了阴无赦周身空间,带着压迫:“洪都徐半夏的儿子,刚才还在,现在不见了。阴同学,你来得……挺巧。”
阴无赦的目光终于落在魏维尼身上,那冰蓝的剑意,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激不起半分波澜。
“徐家?”她再次重复,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清冷:“没看见。”
“放屁!”邓必豪的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斩相思】“锵啷”一声被他抽出了半截:“你他妈蒙谁呢?这林子鬼影子都没一个,就你从那边出来!不是你把那孙子弄走了还能是谁?说!人呢?”
奚地兰上前一步,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邓必豪握刀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恰好压住了他即将爆发的火气。
她看向阴无赦,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阴同学,战争学院的学生在你眼皮底下消失了,你一句‘没看见’,恐怕交代不过去吧?这迷雾森林,可不安全。”
阴无赦的视线从邓必豪愤怒的脸,移到奚地兰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又缓缓的看到,奚地兰隐晦的眨了眨眼睛。
“不安全?”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该消失的,自然会消失。”
“你什么意思?!”赵执军握紧了凤翅鏊金镗,沉声喝问。
阴无赦却不再解释。
她微微侧身,目光掠过地上那柄沾满污泥的重剑,又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在熊天启脖子上,停顿了一瞬。
熊天启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阴无赦,脖子上那枚乳白色的珍珠项链,毫无征兆的像用针扎了他一下。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脖子,指尖下的珍珠,触感依旧温润,仿佛刚才出现的错觉。
“徐长卿,”她清冷的嗓音依旧漠然:“他和他父亲徐半夏一样,卷进了不该碰的东西,洪都城的水,己经越来越浑了,韩若双要找的‘土夫子’,挖开的……恐怕不止是坟墓。”
提到“韩若双”和“土夫子”,魏维尼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身形一晃,融入夜色之中,只留下了,萦绕在众人耳边的一声叹息:“魔神……快要苏醒了。”
邓必豪“锵”的一声将【斩相思】狠狠插回刀鞘,火星西溅:“神神叨叨的!”
“魔神……苏醒?”魏宇西喃喃重复着阴无赦最后的话,引雷枪上的紫电不安地跳跃着:“她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奚地兰抱着手臂,望着阴无赦消失的方向,红唇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赵执军走到徐长卿的重剑旁,用镗尖拨弄了一下,沉重的剑身纹丝不动。
魏维尼周身的寒气缓缓收敛,她走到李思域身边,清冷的眸子看向他:“思域?”
李思域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紧紧握着青龙剑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徐家,可能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洪都那边……恐怕己经天翻地覆了。”
熊天明凑过来,拍了拍李思域的肩膀:“管他娘的天翻地覆!那姓徐的废物是自己作死!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老维尼,熊二,走了走了!”
熊天启却站在原地没动。
“天启?发什么呆?”熊天明回头叫他。
“啊?哦,来了。”熊天启猛地回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
众人带着满腹的疑虑,迅速离开了这片诡异的林间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