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深带来的便携式非接触物质成分分析仪，安静地立在工棚角落的铁皮柜旁。仪器通体哑黑，线条冷硬，像一头蛰伏的钢铁猎犬，与周围堆积的废旧金属格格不入。
顾晚正在分拣一堆刚送来的旧电线，动作麻利。陆霆深站在仪器旁，操作着连接的手提电脑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他的眉头紧锁，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显得格外冷峻。
“怎么样？”顾晚头也没抬地问，手里利落地剥开一根铜线的塑料皮。
“非金非铁，”陆霆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主要成分无法识别。数据库无匹配。那些晶点…不是常规的硅或锗基半导体，结构…极其特殊。”他指尖敲击键盘，调出一幅放大了无数倍的星图局部微观结构图，复杂的几何构型如同天书，“能量反应…有极其微弱的背景波动，像休眠的心跳。”
顾晚剥线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听天气预报。“休眠？”她淡淡反问。
“嗯。非常微弱，但…稳定。”陆霆深的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图，那细微的波动如同深海之下某种庞然巨物的呼吸，微弱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规律性。“秦朗说得对，天然形成这种结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这更像是…造物。”
顾晚终于抬起头，视线掠过冰冷的仪器，落在铁皮柜紧闭的门上，那里锁着那块流转着星辉的“废铁”。“王伯侄子的船，”她忽然开口，话题转得突兀，“昨晚离港了。目的地坐标更新了，更精确，就在你情报里那片公海区域附近。”
陆霆深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精确坐标？”
顾晚报出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陆霆深立刻在电脑上输入，屏幕上瞬间切换出全球海图，一个刺目的红点闪烁在深蓝色的公海之上。
“灰狐惯常活动的区域边缘…”陆霆深的声音冷得像冰，“‘古董级报废设备’…呵。”他立刻拿起加密卫星电话，走到工棚外，对着话筒快速下达指令：“目标船‘海鸥号’，坐标己更新。启用‘海眼’实时监控，锁定接应目标。保持最高静默等级。”
他下达命令时，顾晚己经继续低头剥她的电线，仿佛刚才传递的情报只是随口一提。阳光从工棚顶的缝隙漏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夜色如墨，笼罩着初具雏形的陆氏庄园。主宅大部分区域一片漆黑，只有书房还亮着一盏孤灯。陆霆深面前的卫星监控屏幕，清晰地显示着公海之上一个小小光点——“海鸥号”的实时位置。另一个光点正从另一个方向，高速向其靠拢。
加密通讯器里传来冷静的汇报：“陆总，‘海眼’确认，接近‘海鸥号’的是‘灰鲭鲨’号快艇，注册地在巴拿马，背景干净得可疑。双方正在靠帮…有货物交接迹象…图像传输中…”
屏幕上出现热成像画面：几个人影在摇晃的船体间快速移动，几个沉重的箱子被吊装转移。画面并不清晰，但能看出箱体形状各异。
“货物形态与‘古董设备’描述不符，更接近…标准集装箱尺寸。”通讯器里的声音带着疑惑。
陆霆深眼神锐利：“盯紧交接点。分析货物热源特征。”
“是！等等…有情况！”汇报的声音陡然拔高，“‘灰鲭鲨’号甲板…有异常高能反应点！位置…在刚接收的一个集装箱内部！读数在快速攀升！不稳定！”
陆霆深猛地坐首身体：“具体坐标！能量类型？”
“坐标锁定！能量类型…无法识别！类似…类似某种强电磁脉冲预备特征！陆总，情况危险！‘海鸥号’还在旁边！”
陆霆深的心沉了下去。陷阱！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那批所谓的设备，而是利用这次交接作为掩护，甚至可能…是要清除“海鸥号”这条线！
就在他准备下令“海眼”采取紧急规避或干预措施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低沉蜂鸣，如同幻听般，突然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声音的来源，并非桌上的通讯器，而是…窗外！
陆霆深霍然转头，视线穿透书房的玻璃，死死盯向庄园边缘那个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蓝色工棚！
几乎在蜂鸣响起的同一秒——
“滋啦——！”
卫星监控屏幕猛地一花，热成像画面瞬间被剧烈跳动的雪花点覆盖！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和断断续续的惊呼：“…高能脉冲爆发！…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目标丢失！重复，目标丢失！…”
书房里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电流噪音。屏幕上，代表“海鸥号”和“灰鲭鲨”的光点，在爆发的雪花点中彻底消失。
陆霆深僵在原地，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工棚的方向，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亮，仿佛刚才那声诡异的蜂鸣从未发生过。但陆霆深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一个内部短号，声音冷得掉冰碴：“安保组，立刻封锁工棚区域，任何人不得靠近。等我过去。”
放下电话，陆霆深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沉沉的黑暗。那块躺在工棚铁皮柜里的金属板…它刚才做了什么？是巧合？还是…对远方同源信号的某种回应？
海上的风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强行掐灭，但一道更幽深、更致命、近在咫尺的漩涡，却己无声地张开了口。那块“废铁”，在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后，第一次，在这个平凡的秋夜，发出了属于它的、冰冷而致命的脉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