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宁知枝刚走出会场，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少年穿着一身潮牌，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和陆允舟极为相似却写满叛逆和不羁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宁知枝，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好奇？
“喂！”陆燃开口，声音带着变声期末尾的沙哑，语气不太客气，“你就是那个让我爸破功的……宁知枝？”
宁知枝看着眼前这个酷似陆允舟，却又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少年。短暂的惊讶后，迅速镇定下来。陆燃知道她？还用了“破功”这个词？看来陆允舟的状态，也被这敏锐的少年看在眼里。
“你好，小陆同学。”宁知枝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没有回避他的审视，“你爸爸是我老师的老师，嗯......应该叫师公吧！”
“师公？”陆燃嗤笑一声，双手插兜，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别装了。我爸那种人，什么时候会为了一个普通徒孙，在那么多人面前跟别的教授拍桌子？”他显然己经知道了会场里发生的事。
宁知枝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依旧平静：“陆教授只是在维护学术尊严。那位马教授的指责毫无道理，也涉及对陆教授本人成果的误解。”
“少来这套官话。”陆燃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锐利，“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爸？”
问题首白得让宁知枝措手不及，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还好没人注意。
“小陆同学，这是我和你爸爸之间……”她试图委婉。
“得！那就是喜欢！”陆燃像是得到了某种印证，嘴角勾起一个有些玩味又带着点不爽的弧度，“我就知道！我爸最近跟个炸药桶似的，一会儿查我手机像查犯人，一会儿又心不在焉连我逃课通知都没看见，肯定有问题！”
宁知枝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查手机？他……很担心你？”
“哼！ 陆燃表情更臭了，“还不是我妈！”他提到母亲时，语气充满了烦躁，“三天两头给我发消息，说些有的没的，煽风点火，说我爸怎么专制，怎么不顾我感受，怎么毁了她对家庭的期望……还总想约我出去谈心！烦都烦死了！我爸知道了，就跟天塌了似的，生怕我被洗脑跟他离心离德呗！”
原来如此！宁知枝心头一紧。分居妻子的持续骚扰和挑拨，正是陆允舟近期对陆燃控制欲增强的根源。这加剧了父子间的矛盾，也让陆允舟的“高压情感负荷”濒临崩溃边缘，那个失控的吻……恐怕也与此有关！
“那你呢？”宁知枝看着陆燃，眼神变得认真而温和，“你怎么看你你父母？”
陆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怎么看？一个自私自利，只想利用我打击我爸的女人！当初嫌我爸搞学术没前途，扔下我跟别人跑了，现在看我爸功成名就了又后悔了，想回来？还把我当工具？呸！”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受伤和愤怒，却也清晰地表明了他的立场和判断。他并非完全不懂事，只是被夹在父母的战争中，用叛逆来保护自己。
“所以，你其实很清楚他们的恩怨，也知道你妈妈的目的？”宁知枝轻声问。
陆燃别过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你相信你爸爸吗？”宁知枝小心翼翼地问，“相信他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你好？哪怕方式可能让你不舒服？”
陆燃沉默了。很久，他才低低地说：“……他太笨了！总是什么都不说！就知道盯着我，管着我！小时候每次我生病都是他整夜守着我……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柔软。
生病？宁知枝想起自己发烧时陆允舟的照顾，看来他对儿子也是如此。这笨拙的父亲啊！
宁知枝心里有了主意。她看着陆燃，真诚地说：“陆燃，你觉得你爸为什么那么紧张你妈妈联系你？”
“怕我被她骗呗！”陆燃没好气。
“是，但更深层的是，他害怕失去你。”宁知枝一针见血，“他的世界秩序里，你是最重要的稳定因素。他觉得他搞砸了婚姻，愧对你，不能再搞砸和你的关系。所以他紧张、焦虑、过度反应。”
陆燃怔住了，有些茫然地看着宁知枝。这些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
“也许……你可以试着主动跟他聊聊？”宁知枝建议道，带着点哄劝，“就告诉他，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分得清好坏。但你很烦他把你当笨蛋一样盯着，你……”她顿了顿，鼓励地看着陆燃，“你其实明白他的担心，你也不会离开他。”
陆燃眼神剧烈波动，嘴唇动了动，最终别扭地哼了一声：“……谁要跟他聊这个！肉麻死了！”
宁知枝笑了，笑得狡黠又温暖：“那……下次你妈妈再烦你，你首接把手机扔给你爸，说：‘爸，这女人好烦，你帮我搞定！别让她骚扰我了！’怎么样？”
陆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和他爸可能的表情，嘴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一下，然后迅速压下去，瞪了宁知枝一眼：“……要你管！” 但眼神里的排斥和戾气，明显消散了许多。
他把帽檐往下又压了压，嘟囔了一句“走了”，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带着少年特有的别扭，却似乎轻松了一点。
宁知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这是个好的开始！攻陷陆教授，必须同步解决他最大的心病——儿子陆燃！
当晚，酒店房间。宁知枝刚洗完澡，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疑惑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陆允舟带着明显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声音：“……是我。”
“陆燃……跟我聊了。”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经历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极其艰涩地快速说：“……谢谢。”
然后，不等宁知枝反应，电话被迅速挂断，只剩下忙音。
宁知枝握着手机，愣在原地，随即，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甜蜜感瞬间将她淹没！他主动打电话了！
他说“谢谢”！为了陆燃！虽然只有一个词，虽然那么仓促别扭，但这声“谢谢”，是他亲手在“别无选择”的冰墙上，凿开的第一道透光的裂缝！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尖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