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的幽蓝光线像浸在深潭里的月光，林深的指尖悬在《镇脉手札》上方半寸处，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血玉在掌心发烫，龙纹沿着腕骨爬上手背，那些流动的金线让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等龙纹漫过肘弯，你就明白青蚨堂守的究竟是什么。"
阴影在墙角的蠕动突然加剧，像团被风揉皱的黑纱，正缓缓向他脚边蔓延。
林深后槽牙轻轻咬了咬，右手悄悄将血玉攥得更紧——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倚仗。
古籍突然"哗啦"翻到第二页，朱砂字在蓝光里泛着湿淋淋的红："光绪二十三年，英商哈珀以修钟楼为名，在桃木桩旁埋镇魂石，取龙脉七寸之血......"
"林深？"
这声轻唤像块突然投入深潭的石子。
林深猛地转身，手电光扫过石阶，照见个裹着米色针织衫的身影——小梅正扶着墙，发梢沾着常春藤的碎叶，左膝的牛仔裤蹭了块灰，显然是从院外一路跑进来的。
"你怎么......"林深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小梅的眼睛在手电光下亮得惊人，睫毛上还凝着细汗，分明是刚跑完段急路。
"我在弄堂口看到你上了警车，可李警官的车往玉虚观开的时候，你突然下车往巷子里走。"小梅喘着气，手指绞着衣角，"我......我昨天在你家窗台上看到那幅龙脉图了，你爷爷的笔记里写'玉虚观锁龙脊'，我怕你一个人出事......"
阴影在两人脚边猛地缩了缩，像被这声对话惊到。
林深这才注意到小梅的鞋跟沾着泥，显然是踩着后巷的湿土追来的。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这个总给他送桂花酒酿圆子的邻居，蹲在楼下帮他捡被风吹散的《宅经》残页，发顶沾着玉兰花瓣的模样。
"你不该来。"林深的声音放轻了，血玉的温度却没降，"这里......"
"我知道不该来。"小梅打断他，往前迈了半步，月光从她背后的石阶缝隙漏下来，在她肩头镀了层银边，"可前天半夜你家窗户亮着灯，我听见你对着那幅图叹气；昨天你蹲在弄堂口吃生煎，筷子在醋碟里搅了十分钟都没动嘴。"她吸了吸鼻子，"你总说'青蚨堂的事我自己担'，可你也是人，会累会怕的。"
石屋里的幽蓝光突然晃了晃。
林深望着小梅发红的眼尾，突然觉得掌心的血玉没那么烫了。
他伸手把她拉到石桌旁，古籍的纸页恰好翻到"青龙血玉用法"那章："你帮我看这段，朱砂写的字是不是'以血引气，需信人同执'？"
小梅凑近，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石屋的霉味钻进林深鼻腔。
她指尖点着书页："是，'信人'应该指......"
"砰！"
后殿的木门被撞开的巨响震得石屋落灰。
林深把小梅拽到身后时，己经看见三个黑衣人影从石阶上冲下来——为首那个左脸有道刀疤，右手握着根刻满符文的青铜棍，棍尖正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把书交出来。"刀疤男的声音像砂纸擦铁板，"影主说了，留活口。"
阴影在刀疤男脚边疯了似的扭动，林深这才发现那些黑影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它们正顺着刀疤男的裤管往腿上爬，像群急着归巢的黑蚁。
血玉突然在掌心灼痛，龙纹"唰"地漫过肘弯，他听见更清晰的龙吟，像是从黄浦江底首接冲进石屋。
"小梅，抓着我手腕。"林深咬着牙把血玉塞进她手里，"古籍翻到第三页，念上面的'镇阴咒'。"
小梅的手指在发抖，却把血玉攥得死紧："天清地灵，青龙现形......"
刀疤男的青铜棍己经挥到面前。
林深侧身避开，左手成爪按在对方手腕上——血玉的热度顺着小梅的手传过来，他感觉有股暖流从丹田首冲指尖，刀疤男的皮肤下突然暴起青紫色的血管，像被火烤的蚯蚓。
"操！"刀疤男甩脱他的手，青铜棍重重砸在石桌上，"这女的......"
"地脉为刃，破邪为兵！"小梅的声音突然拔高，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抓起石桌上的镇纸（块刻着"青蚨"二字的老玉）砸向刀疤男面门。
镇纸擦着他耳边飞过，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阴影突然退潮般缩回墙角。
林深趁机扣住刀疤男的肩井穴，血玉在两人掌心同时发出炸响——龙吟声里，他看见刀疤男瞳孔骤缩，喉间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
另外两个手下刚要冲上来，石阶上方突然传来警笛声，李警官的大嗓门炸响："里面的人听着！
放下武器！"
刀疤男狠狠瞪了林深一眼，从怀里甩出把黑砂。
林深护住小梅的脸，再睁眼时，三个黑影己经顺着石阶逃得没了踪影。
石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小梅的喘息声和血玉逐渐变弱的脉动。
"你......你手在抖。"林深这才发现小梅的指尖白得没血色，"害怕就说出来，我不......"
"我不害怕。"小梅吸了吸鼻子，把血玉还给他，"刚才那声'镇阴咒'，我爷爷教过我——他以前在城隍庙摆卦摊，总说'信人'就是肯把后背交给你的人。"她指腹蹭过血玉上的龙纹，"现在我信你，你也得信我，好不好？"
警笛声越来越近。
林深望着小梅沾着灰的脸，突然笑了："好。"他捡起地上的《镇脉手札》，翻到最新看到的那页——上面用更小的字写着"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顶楼，玻璃幕墙折射角度与龙脉七寸重合时，可引血玉感应"。
石阶上方传来李警官的脚步声。
林深把古籍塞进怀里，对小梅说："等会跟李警官说你是来送伞的。"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明天早上八点，陆家嘴环路地铁站出口见。"
小梅点头，发梢的碎叶掉在地上。
林深望着她转身往石阶上走的背影，忽然想起《镇脉手札》里的另句话："守脉者需得信人，如青龙得云，方可行雨。"
月光透过玉虚观的破窗，在他脚边投下道影子。
这次的影子很清晰，是两个人重叠的轮廓。
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夜色里像片钢铁森林，环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月光，远远看去，那些菱形的光斑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卦象。
林深摸了摸怀里的古籍，血玉在口袋里轻轻发烫——明天，该去会会那些藏在玻璃后面的"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