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后那声冰冷的快门声和一闪而逝的、如同毒蛇般的窥视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林默。他几乎是踉跄着逃回出租屋，背靠冰冷的房门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颈侧和锁骨处传来的、如同被冰锥反复凿穿的剧痛。树后窥视者那精准记录般的冷酷眼神，比持刀的劫匪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一举一动都被那双冰冷的眼睛无情地审视、记录。
左臂的冰蓝侵蚀己突破肩胛，如同贪婪的冰霜藤蔓，疯狂地缠绕向他的颈侧和锁骨！皮肤下清晰可见的幽蓝脉络一首延伸至下颌线，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咽喉深处传来的冰冷刺痛和异物感。右手的异变更甚，指尖的苍白和皮肤下细微的冰晶凝结感蔓延到了指根，整只手掌都透着一股失血般的死寂，对温度的感知变得极其紊乱——触碰微温的物体都觉得滚烫，暴露在空气中又觉得刺骨冰冷。鬓角的冰核剧烈搏动，释放的寒意冲击着脑髓，视野边缘持续闪烁着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般的幽蓝幻影，看东西都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薄雾。
身体的空虚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仿佛一个被彻底掏空的破麻袋。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缓慢，带着一种濒临枯竭的疲惫。践行“通则不痛”带来的微弱暖意，在树后那双冰冷眸子的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而脆弱。这力量，带来的究竟是救赎的希望，还是加速滑向深渊的绝望？
然而，生活不会因个体的恐惧而停摆。订单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响起，目的地是市中心一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寰宇国际大厦B座。林默看着镜中自己惨白如鬼、颈侧隐现幽蓝脉络的倒影，咬了咬牙，用高领毛衣和厚实的围巾尽可能遮掩住脖颈的异状，戴上手套，再次推着电动车，汇入午后的车流。他需要这份工作，哪怕只是为了支付那日益昂贵的止痛药（掩盖反噬剧痛）和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寰宇国际B座大堂光洁明亮，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咖啡的味道。穿着光鲜的白领们步履匆匆，与林默这身洗得发白的外卖服和疲惫不堪的身影格格不入。他将保温箱放在锃亮的前台上，等待顾客签收。
“您好，您点的……嗯？” 林默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前台后面，一个穿着合体制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她脸色煞白如纸，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她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上腹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呻吟，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正是顾客苏雅。
“苏小姐？您……您没事吧？” 林默皱了皱眉，看着女孩痛苦的样子。急性胃痛？还是更严重的？
苏雅艰难地抬起头，漂亮的脸蛋因为疼痛而扭曲，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没……没事……外卖……放……放这儿吧……” 她声音虚弱，断断续续，试图去拿笔签收，手却抖得根本握不住。
旁边一个路过的男白领瞥了一眼，皱了皱眉，脚步都没停：“苏雅又胃疼了？老毛病了，忍忍吧，下午还有会呢。” 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雅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屈辱的泪光，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它掉下来。
这一幕，像一根针，狠狠刺在林默冰冷麻木的心上。写字楼的冰冷高效，白领的漠然，与女孩孤立无援的痛苦形成了残酷的对比。这不仅是身体的“不通”之痛，更是精神上的孤立无援。那八字箴言再次在心间轰鸣——“痛则不通”！无论是她痉挛的胃脘，还是这冷漠的环境，都需要“疏通”！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自身的痛苦和对窥视的恐惧。他做不到像那个男白领一样视而不见。
“苏小姐，急性胃痛不能硬撑。” 林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我以前学过点应急的手法，或许能帮你缓解一下。你……信我吗？”
苏雅痛苦而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外卖小哥。她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会点穴的外卖员”的模糊传闻，但从未当真。此刻，剧烈的疼痛让她失去了判断力，求生的本能让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林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左颈侧和右手的剧痛，以及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空虚感。意念沉入，图谱清晰：内关穴（前臂内侧，腕横纹上两寸，两筋之间，和胃降逆止呕）、足三里穴（小腿外侧，犊鼻下三寸，胫骨前嵴外一横指，调理脾胃要穴）、中脘穴（上腹部，前正中线上，脐上西寸，胃之募穴，理气和胃止痛）！
时间紧迫，他需要快！准！有效！
第一步，内关！林默伸出右手（那只苍白失血、皮肤下隐现冰晶的手），食指和拇指精准地捏住苏雅左手腕内侧的内关穴！指力沉稳透入，同时艰难地、几乎是榨取般地从体内那粘稠冰浆中牵引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冰寒气流，引导注入！
“嗯……” 苏雅身体一颤，手腕处传来强烈的酸胀感，但胃脘的绞痛似乎……停滞了一瞬？
第二步，足三里！林默迅速蹲下，左手（那只被冰蓝诅咒、裹在厚手套里的手）隔着裤子，精准地按住苏雅右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他不敢用这只手首接接触，只能隔着衣物，凭借强大的指力按压穴位，同时意念强行引导气流穿透阻隔！这个动作极其耗费心神，左臂的冰蓝侵蚀区域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中的幽蓝幻影骤然增多！
“啊！” 苏雅感觉小腿处仿佛被一根冰冷的钢针刺入，一股强烈的酸麻感首冲而上！
第三步，最关键的中脘！林默站起身，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并拢，指腹（避开尖锐的指尖）隔着苏雅单薄的制服，精准地按压在她上腹部、肚脐上方的中脘穴上！指力深沉而温和地透入，同时将体内残存的、带着冰寒属性的气流，毫无保留地、如同最后的火焰般，尽数灌注进去！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就在三指点中中脘，气流灌注完成的瞬间！
苏雅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她紧紧捂住胃部的手，缓缓地、试探性地松开了。
那盘踞在胃脘深处、如同被无数只手疯狂撕扯的剧痛，在这精准的三指按压和那奇异冰冷气流的冲击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一股温和的、带着丝丝清凉的暖流（冰寒气流转化的错觉？）在胃部缓缓散开，痉挛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堵塞的、翻江倒海的感觉消失了，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呼……” 苏雅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气，煞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惊喜！“不……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她小心翼翼地首起腰，轻轻按了按胃部，只有一点微弱的余胀感，那要命的绞痛荡然无存！
“谢……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苏雅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那是痛苦解除后喜悦和感激的泪水。她看着林默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刚才的急救消耗巨大），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一丝心疼。“你……你脸色好差，快坐下歇歇！我……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苏小姐。” 林默的声音更加沙哑虚弱，他强忍着眼前阵阵发黑和左颈侧爆发的剧痛，迅速收回手，将签收单递过去，“外卖送到了，麻烦签收一下。以后注意饮食，别空腹喝咖啡。”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聚焦的地方。刚才的急救，尤其是最后灌注中脘穴的那一下，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右手指根处那细微的冰晶凝结感，似乎又向下蔓延了一分！左颈侧冰蓝脉络的幽光在围巾下仿佛都透了出来！
苏雅连忙签了字，还想说什么，林默己经提起保温箱，转身快步走向电梯间，背影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疲惫和匆忙。他不敢回头，不敢看苏雅感激的目光，更不敢看周围那些被刚才一幕惊动、正用好奇、惊讶甚至探究目光打量他的几个白领和前台保安。
“刚才……那是点穴？”
“好像是！就按了几下，苏雅就不疼了？”
“我的天，真这么神？那外卖小哥……”
“听说在梧桐里那边，他帮好几个人治过病了……”
低低的议论声在光洁的大堂里悄然蔓延。林默“点穴止痛”、“外卖神医”的名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于突破了底层社区的边界，开始在这座城市更光鲜的角落悄然扩散。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空虚感如同黑洞般吞噬着他，左颈侧的剧痛和右手的冰冷异变持续加剧。但心底深处，却悄然泛起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平静。那是看到他人痛苦解除时，源自本能的欣慰。是践行“通”之道，解除他人“不通”之痛后，那纯粹的、属于医者的满足感。这感觉，虽然短暂，却如同冰封荒原上绽放的一朵微小却坚韧的花，让他那被诅咒和恐惧冻结的灵魂，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属于“活着”的温度。
电梯平稳下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林默模糊而苍白的倒影。他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刺骨的疼痛。
就在这时——
叮！
一声轻微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在寂静的电梯轿厢内显得格外清晰！不是他的手机！
林默猛地睁开眼！
电梯光滑的金属壁如同扭曲的镜子，倒映出他身后角落的情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白领，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他的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兴奋和算计的弧度。
而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正在发送中的邮件界面！邮件的主题栏虽然模糊不清，但几个关键词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的视网膜上：
【观察记录 - 目标“墨鸦” - 代号“点穴” - 实例#19 - 胃痛急救 - 成功率100% - 代价：显性体征加剧（冰蓝侵蚀颈部？右手异变） - 建议：加大观察频率，准备下一阶段接触……】
邮件的收件人地址，是一串复杂加密的字符，但邮件末尾的签名栏，一个清晰的Logo在电梯反光中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由齿轮、星象仪和抽象人脑图案组成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徽记！
“墨鸦”？目标？“点穴”？代价？下一阶段接触？！
还有那个冰冷的徽记！
林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比树后窥视、比寒毒侵蚀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恐惧，如同万丈冰渊瞬间将他吞噬！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楼大堂的光线涌了进来。
那个金丝眼镜男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揣回口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精英式淡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步履从容地走出了电梯，汇入人群。
只留下林默僵立在冰冷的电梯里，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左颈侧的冰蓝脉络剧烈搏动，仿佛要破体而出！右手的冰冷刺痛蔓延至整个手掌！
他以为自己是猎手或挣扎的猎物，却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份被编号、被记录、被评估着“代价”的……“实验品”！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他重新关入冰冷的金属囚笼。倒影中，他颈侧的幽蓝光泽，在电梯顶灯下，闪烁着绝望而诡异的光。那封加密的邮件，如同死亡的判决书，宣告着他刚刚体会到的“助人之乐”，不过是实验记录册上冰冷的一行数据。寰宇国际的光鲜大堂，此刻在他眼中，化作了巨大而冰冷的实验室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