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的指尖还沾着锦旗红绸的丝绒触感,阿灰的低鸣就擦着她耳尖钻进来。
山风卷着暮色灌进走廊,她望着窗外那七八只乌鸦,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和三天前陈燃纵火案里,被烧焦的梧桐叶味道一模一样。
"它们说什么?"她垂眸阿灰颈间的羽毛,动作轻得像怕惊散空气里的紧张。
乌鸦群在楼顶划出黑色弧线,尾首那只掠过玻璃时,翅尖的焦叶擦出细碎声响,像有人用指甲刮过她神经。
阿灰歪头啄了啄她耳垂,喉咙里滚出一串急促的"哇——哇——":"东边林子的老黑说,山坳里的石头洞藏了铁罐子,盖子上有白漆印。
他们白天躲在岩缝里啃干饼,等月亮爬过松树梢才搬东西。"它忽然用喙尖戳了戳她手机,"老黑的爪子碰过那些罐子,有股呛鼻子的油味,和陈燃的汽油一个味儿。"
隋冷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想起陈燃被按在地上时,眼底跳动的不是恐惧,是近乎虔诚的狂热——像在惋惜没烧起来的火。
她转身冲进楼梯间,指尖在通讯录里快速划动,周正阳的名字还没点到,手机先震动起来。
"隋小姐?"周正阳的声音带着刚结束会议的沙哑,"局里刚接到护林员通报,东山坳的红外摄像头今早拍到可疑人影,背着编织袋往石缝里钻。"
"我这儿有补充线索。"隋冷捏紧手机,指节发白,"乌鸦说他们藏了易燃物,晚上行动。"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她听见纸张翻动声,"周队,陈燃的纵火案不是偶然。"她想起阿灰转述的"烧了这林子,看它还怎么叫",喉结滚动,"他们可能在攒更大的火。"
山风掀起她的发尾,周正阳的呼吸声突然清晰:"二十分钟后局里见。"
凌晨两点的东山坳像口黑黢黢的锅。
隋冷缩在周正阳的越野车里,副驾上摊着她连夜整理的地图——阿灰标注的七个石缝位置被红笔圈成串,像条蓄势待发的火链。
"三组注意,目标区域半径五百米无光源。"周正阳的耳麦里传来沙沙的指令声,"二组从左侧岩坡包抄,一组守住出山小路。"他侧头看了眼隋冷,后者正盯着挡风玻璃外的树影,阿灰蹲在她肩头,每片羽毛都绷成箭头方向。
"发现目标!"耳麦里炸开年轻警员的低喝。
隋冷猛地坐首,看见百米外的石缝里漏出一点幽蓝——是打火机的光。
几个黑影猫着腰搬东西,金属碰撞声在寂静山林里格外刺耳。
"行动!"周正阳推开车门的瞬间,隋冷听见阿灰的尖叫:"铁罐子!
他们搬的是铁罐子!"
警灯刺破黑暗时,那些人还在往编织袋里塞东西。
隋冷跟着冲过去,手电筒光束扫过石缝深处,呼吸陡然一滞——整面岩壁下码着二十几个蓝白相间的喷雾罐,汽油桶歪倒着,深褐色液体在地上漫开,像凝固的血。
最里面的石台上,一本硬壳笔记本被压在石块下,封皮印着"行动日志"西个烫金大字。
"周队!"技术科的小王举着证物袋过来,"笔记本里记了下个月的纵火计划,第一页就是市三院和实验中学。"他翻到某一页,手电筒光映出潦草字迹:"用汽油制造初期火势,喷雾罐助燃,选人流量大的场所...火是最干净的净化。"
隋冷的指甲掐进掌心。
阿灰突然跳上她肩膀,喙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老黑说,那个带头的总摸脖子上的银链子,链子坠子是团火。"
"心理画像出来了。"王倩的声音从警局视频里传来,她推了推眼镜,屏幕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凶手具备高度组织性,反侦察意识强,有过系统学习经历。
控制欲极强,纵火对他来说是'执行正义'。"她顿了顿,"隋小姐提供的'火能净化世界'很关键,这符合激进环保主义的极端表述。"
周正阳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深痕:"查陈燃的社会关系。"他抬头时目光如刃,"特别是国外经历。"
西十八小时后,档案室的日光灯在凌晨三点突然炸亮。
隋冷站在周正阳身后,看着投影仪投出的资料:陈燃大二时因校园欺凌被记过,母亲病逝后性情突变,毕业前申请了去挪威的交换生项目——而挪威某环保组织,三年前因纵火烧毁石油公司仓库被国际刑警通缉。
"他的银行流水里有三笔境外转账。"技术警敲了敲键盘,"备注都是'净化基金'。"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后,隋冷看着陈燃。
他不再挣扎,目光黏在桌上的证物袋上——里面装着那串银链子,火形吊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是约翰先生教我的。"陈燃突然笑了,像个终于等到下课的学生,"他说城市是毒瘤,火是手术刀。
他说只要烧得够大,人们就会明白...""约翰是谁?"周正阳猛拍桌子。
陈燃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隋冷,喉结动了动:"你们查不到的。"他忽然压低声音,"但隋小姐...你该问问你爸,隋家那位'老友',最近是不是总往国外打电话?"
隋冷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想起原书里模糊的片段——原主那个所谓的"世伯",总在家族聚会时摸她的头说"小冷真像你妈妈"。
此刻审讯室的冷气顺着后颈往上钻,她摸向肩头,却只碰到一片空——阿灰不知何时飞走了。
"隋小姐?"周正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隋冷转身看向窗外,月光被乌云咬去大半,风卷着枯叶拍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阿灰的"专属"提示音——她给乌鸦的叫声录了音设为来电铃声。
划开屏幕,语音信箱里传来阿灰急促的"哇"鸣:"白房子的灰猫说,有戴黑帽子的人在翻垃圾桶,捡我掉的羽毛...他们还问门卫,最近有没有穿红裙子的女人常来。"
隋冷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层,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焦味,像极了陈燃纵火那天,被烧糊的梧桐叶味道。
她摸出包里的小鱼干,却发现手在发抖。
周正阳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背景音里夹杂着嘈杂的指令声:"隋小姐,刚接到分局通报...市三院后巷的监控拍到可疑人物,背着和东山坳同款的编织袋。"他的声音沉下来,"目标可能提前行动了。"
隋冷攥紧手机,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
阿灰的影子突然掠过玻璃,停在她脚边,嘴里叼着半片焦黑的梧桐叶——和三天前楼顶那只乌鸦翅尖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