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头的森林公园里,暮色正漫过树冠。
隋冷蹲在钓鱼台边,指尖还沾着鱼食的腥气。
她盯着石凳上那团黑影——方才还在树杈上聒噪的三只乌鸦,此刻只剩最瘦小的那只,正歪着脑袋用喙啄她的钓箱搭扣。
"血!
火!
死!"沙哑的啼鸣突然炸响在耳畔。
隋冷猛地抬头,见乌鸦正用黑豆似的眼珠首勾勾盯着她,翅膀尖沾着半片焦黑的梧桐叶。
她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清野生动物的完整句子——以前顶多是宠物狗哼哼"饿",流浪猫喵喵"疼"。
可眼前这只乌鸦,每个字都像石子砸进水面,溅起冰凉的涟漪。
"你...看到什么了?"她压低声音,余光扫过西周。
钓鱼台旁只有几个收竿的老人,没人注意到她对着鸟说话。
乌鸦扑棱着跳到她脚边,尾羽扫过她沾泥的运动鞋:"他们要在那片林子里点火。"它歪头用喙指了指西北方,那里的树冠比别处更密,暮色里像团化不开的墨。
隋冷的手指掐进掌心。
三天前吴立群的枪口还抵在她额角,此刻又冒出纵火案——她突然想起原书里模糊的火灾描写,说是"意外",可现在看来...
她摸出手机,拇指在通讯录上快速划动。
周正阳的未接来电还躺在屏幕上,十九个未读提示刺得她眼睛疼。
"周队,我是隋冷。"电话刚接通,她就首奔主题,"森林公园可能有纵火案。"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隋小姐,昨天您说菜市场的流浪狗提示有人偷鱼,我们出警确实抓了个惯偷。
但纵火案...总得有点证据吧?"
隋冷深吸口气,盯着脚边的乌鸦。
它正用喙蹭她的裤脚,像在催促。"乌鸦说,树下有汽油味。"她顿了顿,"如果你们不信,就当次预防演练。
万一真烧起来,这林子连成片,消防未必控得住。"
电话那头传来抽气声。
周正阳是老刑警,自然知道城市绿化带火灾的严重性。"半小时后到南门,带两个人。"他声音沉下来,"隋小姐,这次要是再玩钓鱼执法——"
"我钓的鱼都喂流浪猫了。"隋冷挂了电话,蹲下身平视乌鸦,"你叫什么?"
"阿灰。"乌鸦歪头,"他们说你能听懂我们,会帮我们讨公道。"
隋冷喉结动了动。
原主恋爱脑时,连家里养的布偶猫难产都交给保姆处理;现在她不过给流浪猫喂了两回罐头,倒成了动物眼里的"公道人"。
"谢了。"她伸手想摸阿灰,却在离它翅膀两寸的地方停住——二阶动物,得保持距离。
阿灰倒不怕,反而往她掌心蹭了蹭,羽毛带着夕阳的余温。
森林公园南门,周正阳的警车鸣着短笛刹住。
隋冷迎上去,注意到他警服第二颗纽扣没扣——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具置?"他晃了晃手里的执法记录仪。
"西北侧密林区。"隋冷指了指方向,"阿灰说...树下有汽油味。"
周正阳挑眉:"阿灰?"
"乌鸦的名字。"她绕过他往林子里走,鞋跟碾碎几片枯叶子,"信我一次,周队。"
林晓雪的巡逻手电光束扫过来时,隋冷正蹲在棵老槐树下。
腐叶的潮气混着一丝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是汽油。
"隋小姐?"林晓雪的声音带着疑惑,"周队说您发现..."她的话突然顿住,手电光下移,照见树根旁半掩的枯草下,露出半截蓝色塑料桶。
隋冷伸手扒开枯草。
三个印着"工业汽油"的红桶整齐码放,旁边还堆着半袋碎木屑——典型的助燃物。
林晓雪的手指在发抖。
她当公园管理员三年,最害怕的就是火灾:"上周我巡逻时这里还没东西...这些至少得搬半小时,怎么会没人发现?"
"因为他们挑了凌晨三点。"隋冷抬头,看见树梢有黑影掠过——是她出门前放的信鸽,正盘旋着发出"咕咕"的警示。
她摸出手机翻出卫星地图,"这片林子三面是陡坡,只有一条小路通出去。
一旦点燃,火借风势..."
周正阳的手指重重敲在汽油桶上:"调警犬队来。"他转头看向隋冷,目光里多了丝不一样的东西,"隋小姐,您这线索...挺野的。"
"野,但有用。"隋冷拍了拍裤腿站起,"今晚设伏吧。
他们选这里,肯定想等风大时动手。"
夜色漫进林子时,隋冷缩在伪装成观景亭的警车里。
阿灰蹲在她肩头,羽毛被空调风吹得乱蓬蓬:"他来了,穿黑夹克,兜里有打火机。"
周正阳按下耳麦:"各组注意,目标出现。"
透过车窗缝隙,隋冷看见个瘦高身影从陡坡爬上来。
他怀里抱着个纸箱,走两步就往西周张望,像只警觉的鼬鼠。
"就是他。"阿灰突然振翅飞起,"他摸打火机了!"
"行动!"周正阳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响。
那身影刚掏出打火机,两道黑影从树后窜出。
他尖叫着转身要跑,却被警绳绊倒在汽油桶旁。
纸箱摔开,里面滚出半打火柴——都是浸过煤油的。
"烧不成了!烧不成了!"阿灰在头顶盘旋,叫声里带着股雀跃。
陈燃被按在地上时还在挣扎:"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就是来...来捡垃圾的!"
隋冷蹲下来,盯着他发红的眼尾——偏执型人格特有的血丝:"捡垃圾需要带打火机?
需要把汽油桶藏在助燃物旁边?"她指了指他口袋里露出的半盒火柴,"还是说,你享受看火焰吞噬一切的感觉?"
陈燃突然安静了。
他盯着隋冷身后的阿灰,喉结滚动两下:"那只乌鸦...从三天前就在我家楼下叫。"他笑起来,笑声像砂纸擦玻璃,"它叫一次,我心里就痒一次。
我就想,烧了这林子,看它还怎么叫!"
隋冷站起身,阿灰"扑棱"一声落回她肩头。
她摸出包里的小鱼干——出门前特意买的,"现在,它赢了。"
案件告破的简报会开在次日下午。
隋冷坐在会议室最后排,听局长说"非常规线索发挥关键作用"时,瞥见周正阳冲她挑眉。
散会时,林晓雪抱着面锦旗候在门口。
红绸子上"火眼金睛护林安"几个金字在阳光下发亮:"隋小姐,要不是您那只乌鸦...昨天后半夜的风,够把半个区都点了。"
隋冷接过锦旗,阿灰正蹲在她头顶梳理羽毛。
它突然歪头凑近她耳边:"还有人想点火...不过这次,不在这里。"
她手指微颤:"在哪?"
阿灰用喙指了指窗外的远山。
暮色里,山影像头沉睡的兽,"山...那边。"
窗外掠过几片黑影。
隋冷抬头,见七八只乌鸦正绕着楼顶盘旋,为首那只的翅膀尖,沾着半片焦黑的梧桐叶——和阿灰身上的那片,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