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时，未央宫的宫灯次第亮起，将白梅的影子投在朱墙上，恍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我斜倚在美人榻上，看着翠玉整理今日的内宫账目，忽闻殿外传来环佩声响，紧接着是周嬷嬷尖细的嗓音："陛下万安！奴才有要事禀..."
话音未落，谢聿珩己踏入殿内。他今日未着龙袍，一袭墨色常服更衬得眉眼冷峻，唯有腰间明黄丝绦昭示着帝王身份。我心头一跳，连忙起身相迎，余光瞥见周嬷嬷躲在廊柱后，脸上挂着得意的冷笑。
"皇后今日可安好？"他伸手扶住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的腕侧，"听闻你想让翠玉掌事？"
我垂下眼帘，绞着帕子装出委屈的模样："陛下，这些账目密密麻麻的，看得臣妾头疼..."说着往他怀里蹭了蹭，"翠玉做事细心，臣妾想着让她帮忙，也好替陛下分忧。"
谢聿珩低笑出声，揽住我腰肢的手收紧："倒是会撒娇了。"他瞥了眼站在角落的周嬷嬷，"只是有人觉得这般不合体统？"
周嬷嬷立刻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鉴！掌事女官向来由资深嬷嬷担任，翠玉年纪也不是太年长，如何服众？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坏了宫里的规矩..."
我在谢聿珩怀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露出怯生生的表情："陛下，周嬷嬷许是瞧不上臣妾，觉得臣妾不配做主。"说着眼眶一红，"既然如此，不如将臣妾送回..."
"住口！"谢聿珩突然冷喝一声，吓得周嬷嬷浑身发抖，"皇后的话，你也敢质疑？"他转头看向我，语气瞬间温柔下来，"皇后莫要多想，想让谁掌事，全凭你心意。"
周嬷嬷急得首磕头："陛下！这不合规矩啊！老奴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哪能..."
"自己掌嘴。"谢聿珩打断她的话，把玩着我发间的东珠，"念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今日便不罚你。明日起，不必在未央宫当差了。"
周嬷嬷脸色惨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侍卫拖了出去。我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心中冷笑——这老货，怕是以为攀上谢聿珩的关系，就能压我一头。却不知在谢聿珩眼里，不过是颗随时能舍弃的棋子。
"皇后既想换个嬷嬷伺候..."谢聿珩忽然将我抵在榻上，指尖着我泛红的耳垂，"不如自己挑？也好看看，皇后的眼光如何。"
我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他的试探。强作镇定地笑道："臣妾哪懂这些？陛下挑的，自然是最好的。"说着主动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只要是陛下安排的，臣妾都喜欢。"
谢聿珩盯着我看了许久，"倒是学聪明了。"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明日内务府会送几个嬷嬷过来，你看上哪个便留哪个。"他把玩着我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只是这双手，以后莫要再藏着。"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他将我的手指一一展开，放在眼前端详："这般精巧的手，就该日日让朕看着。"说罢含住我的指尖，舌尖轻轻扫过甲面，惹得我浑身一颤。
夜深人静时，身旁的谢聿珩突然开始呓语。我被他剧烈的颤抖惊醒，借着月光，看见他额间满是冷汗，眉头紧紧皱起："母后...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我屏住呼吸，听着他断断续续的梦话。记忆中关于这位永盛帝的传闻突然浮现——传闻他生母早逝，在宫中受尽欺凌。此刻听着他无助的呢喃，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鬼使神差地，我轻轻哼起儿时学的童谣，没想到他竟渐渐平静下来，无意识地将我搂得更紧。
第二日晌午，内务府总管李福领着西个嬷嬷在未央殿外候着，搓着手在心中盘算。他深知陛下对皇后的宠爱有目共睹，若是能讨得皇后欢心，往后在内务府行事便能畅通无阻。不仅能在内廷站稳脚跟，甚至有机会接触更多油水丰厚的差事。可万一选的人不合皇后心意，惹得圣颜不悦，自己这项上人头怕是难保。思及此，他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深吸一口气，堆起满脸谄媚的笑意踏入殿内。
"皇后娘娘金安！"李福扯着尖细的嗓子行礼，身后西个嬷嬷也跟着弯腰，"这西位嬷嬷都是奴才千挑万选出来的，各个身怀绝技，保管能入娘娘的眼！"
我端坐在鎏金椅上，神色淡然。春桃和秋菊分立两侧，目光警惕。第一个嬷嬷上前，身形消瘦，眼神却透着精明："奴婢刘嬷嬷，在尚宫局管了十五年针线，宫里娘娘们的衣裳料子，都是奴婢经手。"说着展开随身带着的绣样，牡丹花瓣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第二个嬷嬷体态丰腴，声音洪亮："奴婢孙嬷嬷，在御膳房待了二十年，最擅长点心糕点，芙蓉糕、梅花酥都是拿手绝活。"她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点心匣子，精致的桃花酥还带着温热。
第三个嬷嬷生得慈眉善目，行礼时动作轻柔："奴婢吴嬷嬷，先前在太后宫里伺候，最懂规矩礼仪，教导小宫女们进退有度是拿手的。"她示范了几个标准的宫礼姿势，裙摆翻飞间不见丝毫凌乱。
最后是王嬷嬷，她微微驼背，看着最不起眼："奴婢王嬷嬷，在库房管了十年杂物，清点盘存、整理物件最是仔细。"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不同材质的布料边角料。她弯腰时，在袖中比了个只有我们能看懂的手势，我的心猛地一跳——是自己人！
我佯装思索，指尖轻轻叩着扶手。李福紧张地盯着我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王嬷嬷留下吧。"我最终开口，"本宫近日正要清点库房，正需要个得力的。"未被选中的三个嬷嬷面上露出惋惜之色，刘嬷嬷攥紧绣样，孙嬷嬷小声嘟囔着可惜了新创的点心方子，吴嬷嬷则轻叹着摇头。
李福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哈腰："娘娘好眼力！王嬷嬷定能把差事办得妥妥当当！往后娘娘但有吩咐，尽管开口，奴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心中暗自窃喜，想着这次总算是押对了宝，只要伺候好皇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待众人退下，王嬷嬷跪地，声音带着哽咽："终于等到这一天，小主子..."我示意她噤声，然后转头对春桃道："把窗户打开吧，闷了一早上，透透气。"待窗户推开，我便与王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家常。她说起御膳房的趣事，故意说得绘声绘色，逗得我忍俊不禁。
这一幕自然被暗处的眼线看了去。不出半个时辰，消息便传到了谢聿珩耳中。听闻他只是轻笑一声："既然皇后喜欢，便留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