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乔想了想,选择开口坦白:“妈,不是我不惦记你们,而是我这一年多写的信,全被徐绍钧截了。”
“什么?”钟父目光喷火,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个畜生,他竟敢!竟敢!”
憋了好半天,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暗,这是典型的,人在被气到极点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钟母也气得直发抖,点头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最后一句咬字十分用力,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全部嚼烂,吞下肚!
“我就知道乔乔这孩子不会那么绝情,敢情是这畜生干的好事,不让我们见到乔乔!”
钟思齐怒声道:“姐姐,你放心,等我下次见到他,一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钟乔心里既愧疚又温暖,愧疚的是,自己说来已经是成年人了,却一直让家人跟着操不完的心,温暖的是,这辈子,真好,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而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钟父等人又激烈痛骂了一会,上到第一次见到徐绍钧就觉得不是啥好东西,下到徐家列祖列宗连带着八辈子族谱都被扒了个干净。
最终,钟家等人总结了一句,劣等基因,到底是劣等!
“还好乔乔及时止损了,跟着这种品德败坏的人一起生活,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钟母咬牙切齿。
钟父等人面色沉重,纷纷点头赞同。
这徐绍钧看似儒雅随和,实则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啊,会吃人不吐骨头的,这种笑面虎最可怕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让钟乔怔在原地。
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是啊,钟乔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活活掐死了吗?爸妈看人眼光那么准,自己当年怎么就识人不清呢。
钟乔心里泛起酸涩,勉强吃了半碗瘦肉片,先是感觉胃中隐约升起微痛,随后,那种不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腾腾的力量。
钟母一通发泄完了,盯着女儿的脸,心中感慨不已。
为了能让女儿回来,从来不信佛的她日日吃斋念佛,还曾许诺,宁可散尽家产,只求女儿回来。
一年半了。
女儿失而复得了。
老天却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让本还在读书的女儿有了婆家和孩子,有便有了,还离了婚。
这要是传出去,流言蜚语,还不晓得乔乔扛不扛得住呢!
女儿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钟母越想越难过,暗自擦了擦眼泪。
钟乔余光瞥见了,声音沙哑道:“妈,你怎么了?”
“没事。”
钟母怕她担心,连忙用袖子胡乱一抹,脸上重新挤出笑容。
“妈就是被沙子迷了眼,不碍事的。”
叩叩。
叩叩叩。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母女之间的温情。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拍门。
这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门给拍烂,大有一副不开门,就一直拍的气势。
钟乔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刻薄尖利的女声。
“志强!志强!哎哟,我们一家子来看望乔乔啦!”
钟父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恰好这一瞬间被钟乔尽收眼底。
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钟父定了定心神,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去开门。
刚一开门,一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满脸堆笑地挤了进来,透过钟父用身体刻意掩饰的小动作,她很快便捕捉到了钟乔。
“哎哟,这就是乔乔啊!”
女人惊呼,说完,硬是用肥胖的身躯往屋里挤。
钟父死死堵在门前,尴尬道:“虹姐,乔乔身体还没好,不能见风,要不还是等下次吧!下次等她好了,我再让她去拜访你!”
说着他就迫不及待的准备关门了。
女人被钟父这声虹姐叫得心里格外舒坦。
“哎哎哎——”她急得连忙用身子硬挤,肥胖的身体以滑稽的姿势卡在门里。
“别关别关!”女人惊呼。
这钟志伟一家在香港发达了,吃香喝辣,这么些年也不记得帮衬一下他们这些亲戚。
她老公前些年打麻将输了不少钱,问他们家借,钟志伟明明有钱,偏偏就是不肯借,害得她被老公拳打脚踢!债主天天催上门!
没想到有朝一日,钟家落魄潦倒,兜兜转转回到了苏州这间老宅子。
唉,到头来,辉煌一场,还不是和他们这些人为伍,还这样“卑微”的和自己说话,而他们的女儿,未婚先孕,被婆家休弃。
真活该!真痛快!
心里那份嫉妒不甘,化作了窃喜。
这不,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可得上门带着女儿过来狠狠笑话他们一番!
钟虹的身子被门挤压着,还不忘咧嘴一笑:“哎哟,我这不是想着乔乔回来了,院里也没什么同龄朋友,带着我们家小花过来陪她唠唠嗑嘛!要不然多闷得慌啊!”
“我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她想到什么,慌忙跟献宝似的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上一提。
红色塑料袋裹着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什么,随着她动作的摇晃,只能听到些许沉闷的声音。
在她身后,是个黑瘦的女孩。
打扮得花枝招展,套着一身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碎花上衣搭配牛仔裤,用夸张花绳扎了两个马尾辫。
大冬天的,两腿直打颤,冷风一吹,又黄又黑的脸被吹得通红。
钟虹眼珠子滴溜一转。
钟志伟这个穷小子当年走了狗屎运,娶了香港白富美,还依靠老丈人的背景和权势,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虽然现在是落魄了,但是,他们家可还有个大学生呢!
这年头大学生稀有。
她听厂里的班长说了,要是能培养出个大学生,派到他们厂里那都是直接当领导的!工资比他们普工翻好几倍。
她要是能把小花凑给这钟思齐,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再拿彩礼贴补她们家钟翔,帮他娶个漂亮媳妇,再生个孙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所以,今天这钟家的门,无论如何,她也要挤进去。
钟虹嘴角缓缓上勾,突然高声叫道:“哎吆,志强,你身上怎么有虫子?!我来帮你掸掉。”
钟父一惊,手一松,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服,还用力抖了抖。
虫子?哪里有虫子?
“这儿呢,这儿!”
钟虹伸出肥腻的手,装模作样的一通乱掸,旋即,趁着钟父不注意,如一尾灵活的鱼,肥胖身体从他胳肢窝下面钻了进去。
“乔乔!弟妹!”
等钟父反应过来,钟虹已经几步跨作一步,硬扯着钟小花扑到了卧室。
“哎哟!我可怜的乔乔呀!”
她人还没走到床边,声音就呜咽着嚎起来。
钟乔还在埋头吃着瘦肉片,正吃得美滋滋呢,被这猛地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等好不容易咽下喉咙里的瘦肉片,她嘴角带着油花,定定看过去。
是个很陌生很胖的女人。
“乔乔,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命苦呀!”
钟虹挤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还不忘看向着她想要找的未来女婿。
“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婆家和老公!我们女人啊,就是命苦!以后你带着女儿可怎么过啊!”
终于,她发现了一旁抱着孩子的钟思齐,认真打量一番,心里别提多满意了,那眼神,真恨不得当场把钟思齐给绑了。
钟思齐惴惴不安地搂紧了怀里的孩子。
然而钟虹的视线始终火辣辣的聚焦在他身上,实在没办法忽视。
这如饥似渴的眼神,让他有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
钟父钟母顿时脸色一沉。
他们早就看不惯钟虹这家人了。
早先年,这钟虹老公是厂里的扛把子,人缘好,会来事。
奈何交友不慎,后面被狐朋狗友忽悠着打麻将,染上打麻将,嫌打麻将没趣儿,跑去借钱赌博,把好好的家整得一塌糊涂!
每年趁着他们回国祭祖,这钟虹老公都要上门借钱。
钟母见她可怜,又都是女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不容易,遂借了大几千,全都被钟虹老公败了个干净!后面钱没让他们家还,不敢再借了,这钟虹老公就让钟虹腆着脸上门借。
钟家就算有钱,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委婉拒绝了。
钟虹一家借不到钱就变了脸,到处在亲戚邻里说坏话,对他们阴阳怪气。
若不是他们还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不想闹难看,客气着唤她一声虹姐,他们真想把这肥婆娘给赶出去。
谁家探望人上来就往人家心窝里戳的!净挑那些别人不爱听的讲,说话不过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