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听到方媛媛提起女儿,脸上浮起一丝既骄傲又夹杂着复杂的神情。
“劳太太您还惦记着那丫头呢,”她语气带着感激,但紧接着露出一抹为难,“那孩子……唉”,目光下意识、带着一丝期盼飞快扫过徐渊俊朗的侧脸,随即又垂下眼帘,声音轻了下去,“淑仪上次倒是来别墅看望过我,她跟我说己经有了男朋友了。”她艰难地咽下后半句——女儿前不久才拒绝了徐渊,态度坚决。她虽然极想攀上徐家这门亲事,圆了多年照顾徐渊那份近乎母子的情谊,却也不想强迫女儿。
方媛媛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幽幽叹气:“这样啊,那真是有点可惜了。”她放下茶杯,心里暗自摇头。本以为林姨的女儿性子温顺,和自家渊源又深,是个不错的备选。现在看来,给儿子挑个合心意又家世清白的媳妇,真不是件容易事。公司里倒有女职工,可大多是技术骨干,戴着厚厚眼镜,终日泡在数据报表和养殖场里,跟自家儿子追求的漂亮贤惠实在不搭边。
看来往后真得多留个心眼了,有合适的姑娘得早点让渊儿见见。方媛媛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徐渊将林姨的为难和母亲的失落都看在眼里,有些无奈地插嘴:“妈,您这心思也操得太远了吧?我才读高三呢!好像您儿子自己找不到女朋友似的。咱们聊点别的成不?”他顺手夹了一块炖得酥烂的东坡肉放到方媛媛碗里。
方媛媛被他逗笑了,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不跟你聊这个,聊什么?聊学习吗?”她故意板起脸,“来,跟妈妈老实交代,最近考试分数怎么样?”
提到考试,徐渊嘴角扬起一抹略显痞气的笑容:“你不说我还忘了,前天我们年级统考。”
他故意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考试的时候就想作作弊,结果运气不好,被我们班头当场活捉了。班头说了,让您二位有空务必去学校喝喝茶。”
方媛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徐峰送到嘴边的酒杯也停住了。
两人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作弊被抓还能用这么得意、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
这孩子,是老天爷专门派来考验他们心脏承受能力的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算了,这孩子从小就跟学霸二字绝缘,他们对他的学业早就不抱期望了,只要能平平安安、不走歪路就行。
然而这声叹息还没落地,一个清冷又带着明显鄙夷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异常清晰地响起:“不学无术…”
徐雪瑶低着头,筷尖机械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粒,低低的西个字清晰地钻进了方媛媛的耳朵。
方媛媛瞬间就炸了!
自己都舍不得用力说一句的儿子,这个寄人篱下、靠他们家供养的侄女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她“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搁在碗上,声音冷得像冰:“教养呢?谁教你的规矩?徐渊再怎么着也是你同宗的弟弟!我们家供你吃穿,给你住这么好的房子,不是让你回来摆脸色、说风凉话的!不爱待可以……”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徐峰一看妻子真动了气,赶紧打圆场,伸出手虚按着方媛媛的肩膀,“都是孩子,开玩笑的,雪瑶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当真,吃饭吃饭!”
徐雪瑶身体绷得紧紧的,头垂得更低了,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瞬间的眼睫。她紧抿着唇,碗里的饭粒被戳得更散了,像她此刻的心绪。
徐渊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徐雪瑶难堪的样子,甚至还勾了勾嘴角。“雪瑶姐,”他放下自己的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你是不是觉得,不好好念书,考不上名牌大学的人,就等于彻底完蛋了?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废柴?”
徐雪瑶咬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恨恨地翻涌:‘废柴是你说的!我只是说实话!考大学是正经出路!在你家寄人篱下被你欺负就算了,现在连说实话都要被你妈教训,我看以后谁嫁进你家,都要摊上个这么厉害的婆婆!’
徐渊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嘴角那抹笑更深了些,眼神却转向了父母,语调一转,带着前所未有的正经:“爸,妈,”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们现在那养殖场,存栏量该开始逐步减少了。”
这话题转折得太陡,徐峰和方媛媛都是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渊条理清晰地继续说下去:“咱们家的公司盘子己经不小了,基本把华中这片的半壁江山占住了,看上去风光,可也差不多摸到天花板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父母惊讶的脸上扫过。
“国家有储备肉制度,这东西就是调节市场的天花板,价格想大涨基本没戏。外边呢,世贸大门开了,美国的、欧洲的冻肉,论成本、论价格,那都是实打实的对手。咱们的人工、饲料、疫苗,那成本年年在涨,可肉的价钱能跟涨多少?”
他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徐峰和方媛媛心坎上。
“这都不算最麻烦的。风险在哪?就两个字——瘟疫。”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万一真碰上了,那可不是减产那么简单。整个场子的猪都得扑杀埋掉,国家那点扑杀补贴,够填咱们公司这种体量的窟窿吗?几千万甚至上亿的投入打了水漂,资金链一断,公司可就真说没就没了。”他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养殖,尤其是规模养殖,重资产、周期长,养着没出栏那几个月,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餐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徐渊的话音落下后,盘旋在空气中的微尘仿佛都停止了浮动。
徐雪瑶下意识抬起了头,那双还带着水汽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看着那个她口中不学无术的弟弟,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这些深入骨髓的商业分析,字字句句首击要害,完全颠覆了她对徐渊所有的刻板认知。他怎么会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