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汐听着秦嬷嬷和云珠兴奋的议论，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紧迫感。二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少，但对于她想在京城真正立足、摆脱侯府这潭浑水，还远远不够。更何况，那位萧公子如此高调行事，究竟是单纯欣赏她的手艺，还是另有所图？
“钱是赚了一些，但我们现在树大招风，必须更加小心。”苏慕汐沉声道，“尤其是这位萧公子，他似乎对我们的底细很感兴趣。周娘子那边，务必让她继续守口如瓶，就咬死了是乡下亲戚‘小青’做的。”
秦嬷嬷点头：“老奴明白。周娘子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且，她现在靠着咱们的香露和香饼，赚得比以前多了不知多少，自然会维护咱们。”
云珠也用力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们都会小心的！”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问：“那……那位萧公子预定的一百两银子的静心香，我们还做吗？”
“做，为何不做？”苏慕汐浅笑，“送上门的银子，没有不要的道理。只是，这交货的时间和方式，得我们说了算。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盘算着，这萧玦身份神秘，出手阔绰，若能搭上线，将来或许是一大助力，但也可能是一大麻烦。眼下，保持距离，掌握主动权最为重要。
兰香苑的“生意”在暗中红火起来。苏慕汐严格控制着“静心香”的产量，每次只让秦嬷嬷送三五碟去雅香阁，营造出供不应求的局面。而“踏雪寻梅”等几款复合香露，则因为香气独特，层次丰富，也渐渐在一些追求新奇的年轻贵女中打开了销路。冷香草纯露依旧是王牌，价格坚挺，需求稳定。
每日里，兰香苑的废弃柴房都飘散出各种草木花卉的香气，与侯府其他院落的奢华或沉闷形成鲜明对比。
苏慕汐带着云珠和秦嬷嬷，如同辛勤的工蜂，在她们的小小作坊里忙碌着。蒸馏、调配、研磨、制饼……每一个环节，苏慕汐都亲力亲为，力求完美。云珠在她的指导下，也渐渐掌握了一些基础的提纯和辅助工作，不再是那个只会打下手的小丫头。秦嬷嬷则负责采买、联络周娘子，以及留意府内外的动静。
主仆三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小小的兰香苑，竟焕发出勃勃生机。银钱像溪流一样，一点点汇入苏慕汐的秘密金库。看着匣子里日益增多的银锭和铜钱，云珠和秦嬷嬷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只有苏慕汐，在短暂的欣喜之后，总是会迅速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和潜在的风险。
资本投资界有一句俗语，高回报通常伴有高风险，她知道，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久，高氏绝不会容许她如此“安分”地在眼皮子底下壮大。
锦绣堂内，高氏听着心腹婆子关于兰香苑近况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是说，那小贱人整日待在兰香苑里，捣鼓那些花花草草，还弄出些香喷喷的东西拿出去卖？”高氏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
那婆子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是的老夫人。奴婢打听过了，城南柳絮巷有家叫‘雅香阁’的小铺子，最近生意很好，卖的就是些新奇的香露香膏，听说就是从兰香苑流出去的。”
“雅香阁？柳絮巷？”高氏眯起眼睛，她记得，上次赵承宇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就是在柳絮巷被苏慕汐当众羞辱的。这个贱丫头，竟然还敢在那里抛头露面做买卖！
“还有，”婆子继续道，“奴婢还听说，兵部尚书李夫人最近精神好了许多，好像就是用了那雅香阁卖的一种什么‘静心香’。不少夫人都说那东西神奇，只是金贵得很，轻易买不到。”
“静心香？”高氏冷笑一声，“一个黄毛丫头，能弄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李王氏也是病急乱投医！”
话虽如此，高氏心中却也疑惑：苏慕汐这个贱丫头，落水不死，性情大变，如今竟然还懂得赚钱的门道了！这绝非偶然！她那死鬼娘亲当年陪嫁丰厚，莫不是留了什么秘方或者人脉给她？
“画眉，上次跟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高氏唤来丫鬟。
画眉垂首应道：“己经安排妥当。”
高氏低头轻抿一口热茶，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苏慕汐，既然你不肯乖乖去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高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最近怎么见不着苏灵薇了，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我看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画眉突然低眉顺眼的，杵在那儿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还愣在干嘛，还不快去！”
高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似的，凉飕飕的，带着一股子寒气，能把人冻僵。
“二、二小姐她……她，不在府里头……”
画眉这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高氏的眉毛都快拧成个疙瘩了，“不在府里？”
她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儿不可思议还有一丝丝被愚弄的恼怒。
“那死丫头，跑哪儿野去了？”
怒气像是一团火在她胸腔里烧噼里啪啦的，要把五脏六腑都烧成灰。
“去！把如兰那蹄子给我叫过来！”
高氏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跟着颤了三颤，那冰裂纹的汝窑茶盏，险些没跳起来。
画眉身子一抖，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见：“如、如意……跟着二小姐一道呢，都，都没在……”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如梅呢？！”
高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也……也……”
“去把桂嬷嬷给我喊来！”
高氏此时觉得自己这头风病，怕是又要犯了，脑仁儿一阵阵抽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桂嬷嬷她……她也……也跟着二小姐……”
画眉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哭腔，肩膀一耸一耸的。
“反了天了，一个一个的越来越不像话！”
高氏猛地站起身，那绣着富贵牡丹的锦缎裙摆，都带起了一阵风，裙角扫过的地方，似乎都带上了她的怒意。
画眉支支吾吾：“听、听说是……赵府的赵夫人，因为大小姐退婚的事儿，跟尚书大人置气，结果气病了。二小姐这几天，都住国恩寺了，说是……说是去吃斋念佛，给赵夫人祈福去了……”
那国恩寺的香火味儿，隔着这么远，高氏仿佛都能闻到一丝丝带着点儿虚伪的虔诚。
“啥玩意儿？！”
高氏简首要气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嘛！
她在这儿为了苏灵薇那死丫头的前程，殚精竭虑，处处算计，简首操碎了心。
结果呢？
那丫头倒好，给她玩起了“消失的她”这一出！ 简首是现实版的“我在等结果，你却在度假”！
还跑去给赵夫人祈福？
名不正言不顺的！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上赶着要贴赵家是怎么的？
“无法无天！简首是无法无天！”
高氏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地板，被她踩得咯吱作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心尖上。
“跟我这儿摆空城计呢？啊？！”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
“一个个的，胆子都肥了！翅膀都硬了！”
“亏我老婆子还在这儿替她操心！她倒好，净干些没名堂的破事儿！”
高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小鼓在里面敲。
这一个个的，都不让她省心！
尤其是苏灵薇这个不争气的！白瞎了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脑子呢？脑子被狗吃了吗？！
高氏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把那孽女抓回来，狠狠抽几巴掌。
苏灵薇这丫头不顾身份体面自己先跑去献殷勤了！不是打她的脸吗？显得她这个当娘的多沉不住气！
高氏越想越觉得，苏灵薇这丫头真是个猪脑子！
蠢！太蠢了！
国恩寺香火鼎盛，青烟袅袅，梵音隐隐。
苏灵薇跪在蒲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髻上只簪了支白玉兰，眉宇间带着几分刻意装点出来的忧愁与虔诚。她面前的功德箱里，己经投了些香油钱，是桂嬷嬷替她办的。
“求菩萨保佑赵伯母早日康复，诸事顺遂……”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侍立的丫鬟如梅和桂嬷嬷听见。
心里却早就不耐烦了。这蒲团硬邦邦的，跪得她膝盖生疼。还有这满殿的香火味儿，呛得她鼻子发痒，险些失态打个喷嚏出来。若不是为了等赵承宇，她才懒得来这种地方受罪。
也不知赵承宇什么时候才来。她己经在这儿“虔诚”地跪了快半个时辰了，腿都麻了。
侯府中无男丁，爵位迟早旁落他人，只要赶在爹爹还在世，赶紧嫁给赵承宇，成为吏部尚书府的少夫人，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值。
正腹诽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殿外一晃而过。苏灵薇心中一喜，面上却愈发显得恭敬，又拜了拜，才在如梅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桂嬷嬷，你在这儿替我看着香火，我……我想去后殿的观音像前再单独祈会儿福，求支签。”苏灵薇柔声道。
桂嬷嬷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连忙应下：“是，小姐，您去吧，这里有老奴呢。”
苏灵薇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如梅不紧不慢地往后殿方向走去。国恩寺后殿相对清静，几株古柏苍翠，更添幽深。
绕过一道月亮门，果然看见赵承宇正负手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一身月白锦袍，正有些不耐地西处张望。
“承宇哥哥！”苏灵薇立刻换上一副惊喜又带着几分娇羞的表情，快步迎了上去。
赵承宇一见苏灵薇，脸上的不耐烦立刻被笑容取代：“灵薇，我想死你了。”
苏灵薇微微垂眸，声音娇软，“我方才在前殿为赵伯母祈福呢。”
“还是灵薇你心善。”赵承宇拉起她的手，目光在她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流连，“不像某些人，只会惹是生非。”
苏灵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苏慕汐，心中得意，面上却嗔道：“承宇哥哥，在佛门清净地，莫要提那些不相干的人，扰了菩萨清修。”
她说着，轻轻挣开赵承宇的手，对一旁的如梅和赵承宇的小厮道：“你们先去那边亭子里候着吧，我与赵公子有些体己话要说。”
如梅和小厮都是有眼色的人，躬身应了，便退到远处。
西下无人，赵承宇立刻按捺不住，一把将苏灵薇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唔……承宇哥哥……”苏灵薇半推半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软倒在他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
海棠树下，暗香浮动，两人衣衫鬓影交缠，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兰香苑内，苏慕汐正指导云珠小心翼翼地将新蒸馏出来的松针纯露分装到小瓷瓶里。
“小姐，您看，这次的松针纯露比上次的颜色更清亮呢！”云珠举着瓷瓶，对着光亮处仔细端详，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
苏慕汐点点头，赞许道：“嗯，火候掌握得不错。记住，蒸馏的时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匀。冷凝的水也要及时更换，保证冷却效果。”
“奴婢都记下了！”云珠认真地应着。
秦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一丝警惕，“小姐，今日去库房领月例木炭的时候，张婆子非倒是没怎么为难，反而还热情的很，感觉有些古怪。”
苏慕汐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向秦嬷嬷：“哦？如何古怪？”
秦嬷嬷道：“她今日格外‘殷勤’，还特意问了问您的身体如何，说天气转凉了，让您多注意保暖，别断了炭火。奴婢总觉得，她那笑容里，藏着点什么，不像是真心关怀。”
苏慕汐心中一动，张婆子是高氏的狗腿子，平日里仗着高氏的势，对兰香苑百般刁难，何曾有过这等“好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嬷嬷，将今日领回来的木炭拿些过来我看看。”苏慕汐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