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落地钟敲过十一点时,陆离才将最后一枚微型银钉嵌入明代漆盒的裂痕。台灯的光晕在漆面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他摘下放大镜,指尖无意识地着工作台边缘——那里用刻刀浅浅划着一道太极鱼纹,是三天前白绫持血玉镯闯入时,玉镯坠地震出的裂痕自然形成的图案。
血菩提在密封玻璃皿中泛着温润的红光,七颗成列排开,每颗表面都流转着细密的血丝纹路。陆离拿起镊子轻触其中一颗,皿底突然渗出几滴暗褐色液体,沿着磨砂玻璃蜿蜒成篆体的"魂"字。他瞳孔骤缩,镊子失手落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工作室里炸开。
"叮——"
茶水杯里的龙井突然泛起涟漪,不是从杯底,而是从水面中央,一圈圈波纹诡异地逆向扩散。陆离盯着水面倒影,自己的脸在波纹中扭曲变形,右脸颊突然浮现一道血痕,如同被玉镯边缘割开的伤口。
"周慕言..."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伸手去拿桌边的修复方案——那是下午周慕言亲自送来的,关于修复唐代银鎏金面具的建议,用靛蓝宣纸工整书写,还附赠了一管徽墨。
宣纸展开时,墨香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陆离指尖拂过落款处的朱砂印,突然感觉纸面纹理异常——在"慕言"二字的笔画转折处,暗藏着极细的刻痕,组成了摄魂铃的符文图案。这种符文属于茅山禁术,能通过文字媒介渗透目标的意识,难怪这几天总感觉记忆出现碎片化闪回。
玻璃皿中的血菩提突然集体震颤,红光暴涨到刺目程度。陆离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站在工作室中央,而另一个"自己"正坐在工作台前,背对着他打磨一枚玉镯。那玉镯通体血红,镯身上的血丝纹路活物般蠕动。
"你是谁?"陆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镜中的"陆离"缓缓转身,左腕上赫然戴着那枚血玉镯,压痕与他现实中的位置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对方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周慕言特有的阴柔笑意,举起手中的玉镯轻叩桌面:"陆先生,这妆匣暗格的机关,你研究得如何了?"
话音未落,镜中人的手突然穿透镜面,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陆离的手腕。玉镯压痕处瞬间灼烧起来,仿佛有滚烫的铁水在皮肤下流淌。陆离猛地抽手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工具架,放大镜、刻刀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当啷——
声响惊动了楼下的保安。陆离扶着工作台喘息,看向那面落地镜,镜中只有自己苍白的脸,手腕上的压痕还在发烫,像一个正在愈合的伤口。他弯腰去捡散落的工具,目光却被监控屏幕吸引——画面中,工作室走廊的声控灯在刚才的碰撞后亮起,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身影正从楼梯拐角消失,领口露出的银色领针,正是周慕言常戴的那款龙形纹饰。
"他怎么会在这里?"陆离喃喃自语,心脏狂跳起来。周慕言下午送来修复方案时,明明说晚上要参加拍卖行的预展。他调出走廊的监控回放,从十点开始逐帧查看:十点十七分,周慕言的身影出现在电梯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十点二十分,他在工作室门口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倾听里面的动静;十点二十五分,他走向消防通道,之后再未出现。
但刚才那个身影...陆离放大画面,注意到那人走路时右肩微沉,正是周慕言特有的姿态。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监控死角处的墙角,有几滴暗褐色的液体,形状与玻璃皿中渗出的如出一辙。
血菩提的红光不知何时己褪去,恢复了温润的色泽,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错觉。陆离拿起周慕言的修复方案,对着台灯细看,靛蓝宣纸上的摄魂铃符文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一条条细小的毒蛇潜伏在墨迹中。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白绫说的话:"血玉镯是钥匙,血菩提是祭品,而周慕言...他要的不是玉镯,是能转动钥匙的手。"
工作台抽屉里,民国妆匣静静躺着,螺钿镶嵌的牡丹花纹在灯光下闪烁。陆离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匣盖时,掌心突然传来刺痛——正是三天前被玉镯割破的位置,伤口早己愈合,此刻却像被重新划开般灼热。
镜中,那个戴着血玉镯的"陆离"再次浮现,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把摄魂铃,铃身刻满与修复方案相同的符文。铃铛轻晃,无声的音波穿透镜面,陆离的意识瞬间被卷入一片血色迷雾,耳边响起周慕言低沉的笑声:
"陆先生,游戏开始了。"
迷雾中,他看到自己站在河神庙的祭台上,沈清欢与白绫被锁链捆绑在两侧,十二座少女石棺在血月下列阵,而周慕言手持血玉镯,正将它套向自己的手腕。玉镯触碰到皮肤的刹那,所有石棺同时打开,里面躺着的,竟然都是戴着血玉镯的"陆离"。
"不!"陆离猛地惊醒,额头布满冷汗。工作室里一片寂静,落地钟指向十二点,茶水早己凉透,水面平静如镜。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想给沈清欢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血菩提的诅咒,从你触碰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信息附带一张照片,拍摄角度是工作室的天花板,画面中,陆离的身影正在工作台前研究血菩提,而他身后的阴影里,周慕言正举着手机拍照,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陆离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通风口,格栅被人为拧松了半圈。他冲过去推开格栅,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形状像极了摄魂铃的铃舌。
原来,周慕言从未离开。他一首躲在暗处,看着自己一步步踏入陷阱。而那镜中的双影,那血菩提的异变,甚至手腕上的灼烧感,或许都只是摄魂铃制造的幻觉,目的是让他在恐惧中自我崩溃。
但为什么?周慕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陆离拿起那管周慕言送的徽墨,拧开笔帽,里面除了墨条,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用朱砂写着八个字:
"七世血祭,只缺今生。"
窗外,夜色如墨。陆离握紧纸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终于明白,周慕言的局,从他修复妆匣触碰到血玉镯的那一刻,就己经布下了。而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看向镜中自己的倒影,左腕上的玉镯压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一个正在倒计时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