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流码影，万籁入云深。
字密星辰转，符疏昼夜沉。
循环生复灭，迭代去还寻。
法雨澄尘镜，清辉照古今。
周浩推开灵隐寺藏经阁的木门，柴油发电机的震动从脚底传来。他摸了摸西装内袋，三天前在伦敦交易所拿到的白银检测报告还带着体温。三台IBM服务器在经柜中间嗡嗡作响，散热孔喷出的热风掀动墙上的《金刚经》拓本。
李晓彤摘下沾着银粉的橡胶手套，从贴身口袋掏出个密封袋：“白银戒指的刻痕和这里服务器编号对上了。"
二十平米的禅房挤满了设备，网线沿着房梁绕成蛛网状。韦陀像前的供桌上摆着台老式磁带机，香炉里插着几根烧焦的数据线。墙角堆着二十几个纸箱，印着“香港佛学会1993年捐赠”的褪色红字。小和尚悟净蹲在机柜旁，僧袍袖口沾着机油，脚上的回力鞋开了胶。
“备份完这批经书就能更新系统。”悟净用油性笔在磁带上写字，手腕上的电子表显示着1997年1月15日。他手边的搪瓷缸里泡着方便面，缸底沉着几根榨菜丝。
李晓彤把戒指贴近读卡器，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监控屏闪烁红光，香港恒生指数的数字开始乱跳。周浩掀开配电箱，发现备用电源的保险丝熔断了。
“用应急方案！”悟净抓起木鱼连敲三下，底座弹出盘IBM磁带。李晓彤把磁带塞进驱动器，数据攻击程序突然变成乱码。周浩盯着屏幕：“他们用《心经》音频干扰信号传输。”
住持推门进来，禅杖挂着的铜环叮当乱响。李晓彤的辐射仪突然尖叫：“师父的禅杖有问题！”周浩用光谱仪扫描金属头：“和白银戒指的合金成分相同。”
“施主请看这个。”住持拧开禅杖莲花座，取出盘老式磁带，“九西年扩建机房时，港商非要我们装上这个。”磁带标签写着《早课录音》，放出来却是英语对话：“道琼斯指数必须控制在……”
周浩翻看磁带盒底的微软商标：“这是商业间谍行为，师父为何不报警？”
住持转动紫檀念珠，腕间露出老款上海表：“九三年庙里通电，港商捐了五十万香火钱。九五年装服务器，他们又送来这些设备。”老和尚摸着机柜上的功德箱贴纸，“去年扫码捐了八万七，给菩萨重塑了金身。”
“可这些机器在窃取商业数据！”
“施主可知大雄宝殿的电子灯？”住持指向窗外，“信众扫码供灯，功德首接入账。从前点油灯要剪灯芯添油，现在按个键就行。”他打开手机展示后台，“昨天收了六百三十西盏电子灯，抵得过过去半年的香油钱。”
周浩攥紧检测报告：“但商业公司利用佛门清净地……”
“九五年装空调时，首座师叔说冷气吹不散心火。”住持擦拭服务器上的《大悲咒》贴纸，“如今酷暑天，他屋里空调开得最足。”老和尚突然咳嗽起来，悟净忙递上保温杯，杯身印着“微软技术研讨会纪念”。
悟净突然喊：“七号服务器冒烟了！”李晓彤拔掉电源，把卡带式录音机接进网口。诵经声响起时，异常数据流开始消退。周浩擦着汗记录：“音频在1250赫兹干扰最强。”
住持用禅杖撬开地砖，露出埋设的黑色光缆。李晓彤剪开胶皮检测：“铅含量超标，和白银戒指的合金配比一致。”周浩翻开施工记录本，1993年的验收单上有微软工程师的签名。
悟净突然拍打键盘：“最后备份中断了！”正在转码的《法华经》文档弹出错误提示。李晓彤抢过鼠标恢复数据时，屏幕跳出加密文件——创建日期是1997年1月1日，修改日期栏却显示“1997.07.01”。
小和尚从功德箱底摸出个沾满香灰的U盘：“上个月香客塞的。”周浩插入电脑，香港海底光缆图与寺内网线布局完全重合。住持转动禅杖，莲花座里的激光笔照在中环码头平面图上，红点正对着三号货仓。
周浩跨出山门时，服务器噪音与晚钟声混成一片。悟净追出来递过木鱼槌：“里面装着信号屏蔽器。”李晓彤拧开槌头，发现印着微软标志的绝缘胶布下，压着张1997年台历——“1.10”用红笔圈着。
摸着功德箱的扫码枪，周浩想起伦敦交易所那台老天平。资本用电子屏显示盈亏，寺庙用二维码记录功德，不过是新旧时代的算账方式。主机外壳上凝结的蜡油，正顺着1997的倒计时往下淌。
在斋堂核对数据时，周浩发现磁带里的录音提到“港岛南线输油管”。他摊开市政规划图，发现微软园区的排水管在此交汇。悟净端来素面时，僧袍擦过图纸，袖口的油渍正好盖住“1996.12.1竣工”的字样。
后山突然停电。周浩打着手电检查线路，在电缆井里发现半截银锭。检测显示与伦敦的万历银锭同源，表面沾着灵隐寺的香灰。井底隐约可见微软商标，与白银戒指的刻痕完全匹配。
周浩拨通香港电话时，听到背景里的货轮汽笛。报关员老张在码头喊：“你寄来的银屑样品验过了，和船上压舱物成分……”通话突然中断，最后的金属撞击声和隧道里集装箱拖车的声音一模一样。
临别时周浩站在山门前："师父不怕这些机器坏了佛门规矩？"
住持正在给服务器除尘，闻言放下鸡毛掸子：“你看这山门外的停车场，九十年代前只有青石板路。如今旅游大巴每天来二十趟，功德箱才能收满。”他指着香炉升起的青烟，“信众求财求平安，和百年前求雨求子没两样。变的只是香炉，不是拜佛的心。”
周浩望向大雄宝殿，电子莲花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扫码支付的“滴滴”声混着木鱼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