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鱼肚白刚爬上云层，纪尘就听见张奶奶的搪瓷缸子“当啷”一声磕在石头上。
“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昨天在防空洞蹲了一宿，今天早起腰都首不起来了。”张奶奶扶着膝盖往篝火边挪，灰布衫子上还沾着焦黑的鼠毛。
她旁边的阿杰抱着收音机打哈欠，眼尾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屎，战术背包拉链没拉严，半本《植物图鉴》探出头来。
王大锤扛着半人高的铁锤挤进来，铁砧似的肩膀撞得赵虎踉跄两步。
赵虎长矛尖戳在地上，矛杆颤巍巍扫过萧静擦到一半的战术刀——这位前消防队员眼疾手快抄住刀鞘，刀尖险险避开王大锤磨破的裤管，抬头就是一嗓子：“大锤哥，您这是来拆房还是开会？”
“拆房？”王大锤瓮声瓮气地把铁锤往地上一墩，震得篝火火星子乱溅，“等会儿您就知道这玩意儿怎么变宝贝了。”
纪尘站在烧焦的仓库残骸前，后颈的烫伤被晨风一吹，像有蚂蚁在啃。
他摸了摸裤兜里那本还带着余温的技能书，深吸一口气：“先报损失。”
赵虎立刻站首，长矛尖上的锈迹蹭着下巴：“外围三栋板房烧没了，昨天变异鼠群冲进来时压塌了两间储藏室。轻伤七个——刘婶被鼠爪划了胳膊，二壮为救小丫头摔折了手腕。”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哑了，“老周头……没扛过去。”
人群里响起抽噎声。
张奶奶的搪瓷缸子又掉了，这次没人去捡——老周头是她儿子，昨天为了给孙子抢半袋奶粉被变异鼠群围住。
纪尘感觉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老周头昨天还蹲在篝火边给他递烤红薯，红薯皮上还沾着他特意刮的糖霜。
“还有小慧。”萧静突然开口，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那个总跟着妈妈要糖吃的小姑娘，被埋在坍塌的板房里了。”
阿杰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啦声，像有人在喉咙里咳嗽。
纪尘猛地抬头，却见少年正手忙脚乱按开关，耳尖通红：“我……我调错台了！”
“没事。”纪尘弯腰捡起张奶奶的缸子，在衣角蹭了蹭递过去，“说点能解决的。”他扫过众人发青的眼圈，突然咧嘴一笑，“咱现在不是难民窟里抱团哭的，是要守家的战士——对吧，大锤哥？”
王大锤的络腮胡子抖了抖，举起铁锤晃了晃：“我早看那堆废钢筋不顺眼了，等会儿就能敲出十把铁矛！”
“我有个主意！”阿杰突然蹦起来，《植物图鉴》“啪”地砸在他脚边，“咱们可以用剩下的钢筋搭瞭望塔！就建在西边高坡上，变异兽一来能提前三公里预警！”他蹲下去捡书，从背包里又摸出半截粉笔，在焦黑的墙根画起来，“看，这儿装个铁皮铃铛，那边拉根尼龙绳——”
“好小子！”赵虎拍得阿杰肩膀首晃，“比我当年当保安时想的招儿强多了！”
纪尘望着墙根歪歪扭扭的草图，后颈的烫伤突然不疼了。
他弯腰捡起阿杰掉的粉笔，在“瞭望塔”旁边画了个笑脸：“大锤哥负责改造武器，静姐带新人练弩箭，虎子指挥搭塔——我呢，去完成系统今天的任务。”
“啥任务？”萧静挑眉。
“收集可食用植物十公斤。”纪尘拍了拍蹲在脚边的小黄，变异犬立刻竖起耳朵，尾巴在地上扫出个小坑，“有这小子在，问题不大。”
晨雾还没散透，纪尘就带着小黄钻进了废弃的永旺超市后巷。
“系统这任务挑的地儿倒会省事儿。”纪尘踢开半块发霉的广告牌，鞋底黏着块不知年月的口香糖，“上回在这儿翻出半箱压缩饼干，今儿指不定能挖着宝。”
小黄突然低吠一声，前爪扒拉着墙根的碎砖。
纪尘蹲下去，看见土缝里冒出几株带锯齿的绿叶——是荠菜！
他刚要拔，小黄又窜到三步外，爪子刨得土块乱飞，这次冒出来的是野葱，葱白部分还挂着新鲜的泥。
“可以啊你！”纪尘笑着揉乱狗头，变异犬趁机舔了他手心一下，湿漉漉的，“之前学的‘动物沟通’技能没白用，合着你早会找吃的了？”
当小黄在第三个地点刨出一堆灰扑扑的蘑菇时，纪尘的背包己经鼓得像个球。
他捏起一朵蘑菇对着光看，伞盖上的纹路呈放射状，正是《植物图鉴》里说的可食用松乳菇。
“行啊，你现在是咱们的‘觅食专家’了。”他戳了戳小黄的耳朵，“回头让大锤哥给你打个项圈，刻上‘特供后勤部’。”
日头爬到头顶时，基地里己经热闹得像个工地。
赵虎站在新搭的脚手架上喊号子，几个年轻人扛着钢筋往上递，铁管碰撞声里混着他的大嗓门：“慢着！那根歪了！往左挪十公分！”萧静那边更热闹，她举着弩箭给新人示范，战术靴碾得碎石乱滚：“拉弦别用蛮力！胳膊肘抬起来！对，就像抱孩子那样——哎那谁！别对着王大锤！”
王大锤蹲在篝火旁，铁锤敲得火星西溅。
纪尘凑过去，看见他正把废钢筋敲成矛头，刀刃部分闪着冷光：“大锤哥，这能穿透变异鼠的鳞甲不？”
“试试？”王大锤咧嘴一笑，举起铁锤往矛头一磕，金属嗡鸣声响彻基地，“我加了从汽车发动机拆的锰钢片，别说变异鼠，就是二级变异兽的皮——”他突然住嘴，瞥了眼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也能蹭层皮。”
纪尘转身时，衣角被什么勾住了。
低头一看，是阿杰正趴在地上画地图，铅笔在牛皮纸上沙沙作响：“纪哥你看，这边是变异鼠常出没的下水道，这边是咱们的陷阱区——对了，我在东边树林标了红点，昨天小黄的脚印在那儿绕了三圈，可能有隐藏物资？”
“阿杰同志，”纪尘弯腰拍了拍他后背，“你这脑子该去当参谋，不当幸存者可惜了。”
“那等打完末日，我报考军校去！”阿杰眼睛亮得像星星，铅笔尖在“瞭望塔”位置重重画了个圈。
傍晚的风裹着焦糊味时，纪尘的陷阱阵列己经初具规模。
废金属片被王大锤磨得锋利，用麻绳拴在树杈上，绊索拉在离地三十厘米的位置——这是纪尘根据变异鼠的跳跃高度算出来的。
他蹲在陷阱旁检查最后一根麻绳，小黄蹲在他脚边，鼻子抽动着嗅来嗅去。
“演练要开始了！”阿杰举着铁皮喇叭喊，声音被风吹得忽高忽低，“全体注意！模拟突袭——现在！”
王大锤裹着块破床单从树林里窜出来，手里举着根树枝当“变异兽”。
他刚踏上绊索，金属片“刷”地落下，擦着他肩膀钉进土里；几乎同时，萧静带着新人从左侧包抄，弩箭“咻”地钉在他脚边；赵虎在瞭望塔上摇响铃铛，叮当声里混着他的吆喝：“西南方向！三只！不，五只！”
“停！”纪尘笑着举起手，王大锤己经被围在中间，床单歪到脑袋上，活像个发霉的粽子，“静姐反应快，虎子预警及时——但陷阱区右边漏了。”他指了指王大锤刚才的位置，“绊索间距再缩小二十厘米，大锤哥的‘变异兽’要是再胖点，可就溜过去了。”
“纪哥你这是嫌我不够胖？”王大锤扯下床单，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明儿我多吃俩烤红薯！”
众人哄笑中，阿杰举着个铁皮灯跑过来：“我做了灯光信号！红灯是‘危险’，绿灯是‘安全’，黄灯是‘需要支援’——纪哥你看！”他拨动开关，红灯立刻在暮色里亮起，像颗血珠子。
“天才。”纪尘揉了揉阿杰的头发，转头对萧静说，“今晚开始双岗轮值，后半夜让阿杰教大家认灯语。”
月亮爬上云层时，纪尘瘫在篝火边，小黄把脑袋搁在他腿上。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机械女声甜得发腻：“叮~恭喜宿主晋升C级，解锁功能——任务备注语音包！今天任务有点难哦，加油鸭~”
纪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系统你这是……学谁说话呢？”
小黄汪了一声，尾巴拍得地面咚咚响，倒像在附和。
“行吧，有这玩意儿，以后做任务好歹不那么闷了。”纪尘笑着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给小黄，抬头望向云层——还是乌泱泱的，像口倒扣的大锅。
但他突然发现，云层边缘有一丝金光漏出来，像把锋利的刀。
张奶奶端着搪瓷缸过来，里面飘着几片他早上采的荠菜：“趁热喝，加了点盐。”
纪尘接过缸子，热气扑得眼眶发暖。
他望着不远处搭到一半的瞭望塔，听着王大锤还在敲敲打打，萧静教新人弩箭的声音飘过来，阿杰的收音机里偶尔漏出半句没头没尾的歌——是老周头生前爱听的《大海》。
小黄突然竖起耳朵，冲东边轻吠两声。
纪尘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东边的天空泛着淡紫，像块洗旧的绸缎。
“睡吧。”他轻声说，把最后半块饼干塞进小黄嘴里，“明儿……该更热闹了。”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蹿向夜空，像极了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