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领口的薄荷刺绣硌着下巴,我盯着看守所墙上的日历——距离金凤说“薄荷长出新叶”,己经过去二十三天。铁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给地面铺了层金箔,忽然想起她曾说“秋天适合晒被子,有太阳的味道”。
“张世豪,有人探视。”看守的钥匙串叮当作响。推开门的瞬间,薄荷香混着雨气涌进来——金凤穿着米色风衣,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发梢滴着水,鞋边沾着泥点:“路上摔了跤,没事。”
纸袋里装着换洗衣物和一本《读者》,边角卷着毛边。我翻到夹着书签的页——是篇关于“迷途知返”的故事,主人公在监狱里学会了园艺,出狱后开了家花店。金凤指着配图里的薄荷盆栽:“你看,和家里的长得很像。”
她忽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给,润喉糖,蜂蜜味的。”铁盒边缘磨得发亮,像是被无数次打开过,“你上次说嗓子疼,我问了医生……”话没说完,她突然盯着我手背的新伤,“他们又打你了?”
指尖触到铁盒的温度。原主从不吃糖,此刻却把润喉糖攥在掌心,看它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没事,小伤。”我忽然想起昨夜阿浩说的话:“阿豹的人放话了,说你敢指认,就断了金凤的手。”
金凤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她掏出手机的瞬间,我看见锁屏换成了我们的“合照”——其实是原主早年偷拍的,她蹲在海边捡贝壳,没发现镜头。短信箱里躺着条未读消息,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管好你男人,别乱说话。”
心脏猛地缩紧。我盯着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突然抓住她手腕——那里还留着昨夜铁栏杆硌出的红印:“最近别一个人出门,听见没?”她愣住,忽然笑了,指尖蹭过我手背的茧:“你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公’了。”
探视时间结束时,金凤把铁盒塞给我,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我膝盖。我听见她在门口跟看守说“麻烦多照顾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我心里砸出涟漪——原主从未给过她“老公”的温暖,此刻我却贪心希望,能让她在这场劫数里,多感受一点,本该属于她的、正常的爱。
三天后,阿浩被提审。他经过我牢房时忽然塞来张纸条:“阿豹买通了外面的混混,今晚去堵金凤下班路。”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画着个歪嘴笑的小熊——是他跟金凤学的。
夜色漫进铁窗时,我攥着纸条的手心里全是汗。看守所的广播在播天气预报:“今夜有暴雨,气温骤降。”想起金凤总说“下雨时膝盖疼”,此刻她大概正抱着文件夹,在便利店等雨停吧?
“报告!我要见警官!”铁栏杆被敲得哐当作响。值班看守皱眉走来,我把纸条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有人要伤害我妻子,求你们派人保护她!”
看守接过纸条的瞬间,警报声突然响起——是有人触发了安全通道的门禁。混乱中,我看见阿豹的小弟混在人群里,袖口露出的纹身像条毒蛇,吐着信子朝出口爬去。
“跟我走!”看守拽着我往监控室跑,屏幕上,金凤正撑着伞走在巷口,黑色影子从拐角窜出。我盯着监控里她惊恐的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炸响——那把本该挥向敌人的刀,此刻多想挥向命运,砍断所有伸向她的恶意。
“快报警!”我吼着指向屏幕,指甲掐进掌心。看守掏出对讲机时,我看见金凤被推倒在地,伞骨断成两截,像极了那晚在巷口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躲在墙角,而是抓起地上的石头,朝混混砸去——眼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狠劲,像头护崽的母狼。
警车鸣笛的瞬间,混混们作鸟兽散。金凤坐在地上喘气,雨水混着眼泪从脸上滑落,却在看见监控镜头时,突然举起手,比了个“没事”的手势——指尖还沾着泥点,却让我想起她在出租屋种薄荷时,沾着泥土的指尖。
凌晨,金凤的短信发来:“我没事,警察送我回家了。你看,薄荷被我搬到窗台了,雨再大也淋不到。”附带的照片里,薄荷盆栽裹着塑料袋,像穿了件小雨衣,叶片在灯光下透着嫩绿色,像片不会熄灭的光。
我摸着铁盒里的润喉糖,忽然想起原主在法庭上的嘶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金凤过上好日子!”可他不知道,比起大房子,她更想要个能陪她种薄荷、吃润喉糖、在雨天说“别出门”的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金凤每周都会来探视。她开始给我讲家里的琐事:“楼下的阿婆送了我棵番茄苗,说等结果了给你熬汤”“薄荷长高了,我给它换了个大点的花盆”“我去学了插花,老师说我插的薄荷特别好看”。
我渐渐习惯了听她说话,看她指尖在玻璃上画薄荷的轮廓,看她把润喉糖纸折成小蝴蝶,夹在带给我的书里。有次她忽然说:“其实你变了也挺好的,以前的你像块冰,现在……像块裹着糖纸的冰。”
深秋那天,她带来个好消息:“律师说,你的立功表现被认可了,可能提前减刑!”她眼里闪着光,手里的薄荷书签晃了晃,“等你出来,我们去郊区租个小院子,你养鱼,我种菜,周末还能去集市卖薄荷茶……”
话没说完,看守提醒时间到。金凤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塞给我:“这是我记的‘未来计划’,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改的……”本子封面画着小房子,屋顶种满了薄荷,烟囱飘着炊烟。
回到牢房,我翻开本子。第一页写着:“第1件事:带世豪去海边看日出,他以前总说没时间。”字迹被水晕开,像哭过的痕迹。后面记着“学做薄荷蛋糕”“买个带阳台的房子”“养一只叫‘薄荷’的猫”……每一条后面都画着小勾,除了最后一条:“等世豪回来,告诉他,我喜欢现在的他。”
泪水滴在纸页上。我想起剧中张世豪出狱时,金凤己经搬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出租屋和一盆枯死的薄荷。此刻却攥着这本“未来计划”,忽然觉得,哪怕前路还有荆棘,只要能让这个总在画薄荷的女人,把计划里的勾全画上,一切都值得。
冬至那天,我收到金凤寄来的围巾。深蓝色,边缘绣着白色薄荷,织针脚里夹着张纸条:“听说监狱里冷,给你织了围巾,薄荷是你喜欢的样子吗?”指尖划过薄荷刺绣,忽然想起她在探视时说的话:“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以前的世豪了,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会说‘小心’,会吃甜的,会为了我种薄荷的你。”
铁窗外飘起雪花。我把围巾围在脖子上,薄荷香混着羊毛的温暖裹住全身。远处传来看守的脚步声,阿浩在隔壁牢房哼起歌——竟是金凤常哼的那首粤语歌,跑调跑得厉害,却让我想起出租屋的厨房,想起她煮面时的蒸汽,想起灯塔里的月光。
“张世豪,减刑通知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