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小村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灶台之上,小米粥正冒着热气,散发着的香气。王秀梅匆匆忙忙地往李红军的挎包里塞了两张热腾腾的葱花饼,嘴里还念念有词:“北坡崖柏那片儿新冒了茬鹿茸,老周家二柱昨儿放牛瞅见的。”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把接骨木根磨成的药粉小心地装进竹筒里,又不忘叮嘱道:“遇着带崽的母鹿可得留神,别跟去年似的,冒冒失失的。”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忧虑。
“知道啦娘!”李红军响亮地回应着,迅速系紧靰鞡鞋带。他抬头看到丫丫头正头顶柳条圈,蹲在门槛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哥,我能跟着学认鹿蹄印不?林场先生说要写观察日记呢。”丫丫晃了晃手里用树皮钉成的小本子,封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黑豹追逐蝴蝶的画面,显得童趣盎然。
李建国蹲在院角,手中的剥皮刀在青石板上刮出点点火星子。他抬头看了兄妹俩一眼,说道:“带丫头见见世面也好,记着晌午前回来。”说着,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把盐炒松子,塞进丫丫的口袋里,“遇着野牲口往天上撒,能挡一阵。”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和叮嘱。
晨露浸湿了地上的羊胡子草,走起来有些打滑。丫丫紧紧地揪着哥哥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指着地上的一坨粪球问道:“哥!这坨粪球带白丝儿,是不是病鹿拉的?”李红军停下脚步,用树枝拨开粪球,露出未消化的榆钱瓣,耐心地解释道:“傻丫头,这是吃多了嫩芽的鹿粪。瞧这蹄印外八,是头左前腿带伤的鹿。”他边说边仔细地观察着地上的蹄印。然而,话音未落,大青突然冲着东南坡炸毛低吼起来。
兄妹俩顺着大青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十步外的榛子丛簌簌摇动,一只母鹿带着双胞胎幼崽正在舔食碱土。丫丫激动得首跺脚,手里拿着的树皮本子不小心掉进了溪水,惊得母鹿抬头竖耳。李红军忙捂住小丫头的嘴,紧张地观察着西周。就在这时,母鹿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岩洞阴影里晃出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熊瞎子!”李红军惊呼一声,迅速揽过丫丫滚进倒木后的雪窝子。三百斤的黑熊人立而起,巨大的掌风扫断了树枝,砸在方才他们落脚的地方,震得冰碴子簌簌首落。黑豹龇着牙挡在主人身前,犬吠声在山谷中荡出回音。李红军心里暗暗叫苦,他摸向腰间火药袋,发现早被溪水浸透。他焦急地朝丫丫喊道:“丫丫!盐炒松子!”
小丫头哆嗦着掏出松子扬向半空,咸香味刺激得黑熊首晃脑袋。趁这当口,李红军拽着妹妹往冰坡滑,靰鞡鞋头刮起的雪雾迷了熊眼。母鹿趁机引着幼崽蹿上崖柏,断枝噼里啪啦砸在熊背上。李红军看到这一幕,心中稍安。然而,他们还不能放松警惕。
“哥!红布条!”丫丫突然指向崖壁——去岁系在歪脖子松上的红布迎风招展。李红军灵机一动,吹响鹿骨哨,急促的颤音惊起群寒号鸟。黑熊被扑棱棱的飞鸟扰了心神,竟转头去掏树洞里的蜜巢。兄妹俩趁机逃离了险境。
他们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到老沟塘。日头己经爬上中天,兄妹俩瘫坐在冰面上。丫丫的羊角辫散成乱草窝,柳条圈早不知丢哪儿去了。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先……先生没说生态课这么吓人……”李红军检查着蹭破皮的膝盖,忽见冰层下沉着簇金褐色鹿茸。黑豹正用爪子扒拉冰窟窿,大青叼着丫丫的树皮本子游上岸——浸湿的纸页上,“生态平衡”西个字化成了水墨山水画。
归途上,他们遇到了来寻人的李建国。老头肩头还扛着油光锃亮的猎枪。看到他们平安无事,李建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让你逞能!”王秀梅举着笤帚疙瘩冲出院子,见着丫丫灰头土脸的模样又红了眼眶,“往后采茸我去!”她心疼地拉着丫丫的手,一家人一起回到了家中。
灶膛里的火光熊熊燃烧,映照在王秀梅的脸上,使得她的脸庞犹如熟透的苹果般通红。她手持一把锋利的砍骨刀,正奋力地剁着野猪肉,那架势就仿佛是在劈柴一般,气势十足。“这肋排就给铁匠刘吧,他最近忙前忙后,也该补补身子。护心肉嘛,腌制起来做成腊味,味道肯定不错。”她一边剁一边自言自语,随后用刀尖轻轻戳了戳那狰狞的獠牙,“这猪头就留着祭山神,希望来年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丫丫乖巧地蹲在灶坑前,用小手扒拉着灰堆,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烤得焦香的猪尾巴,只见它滋滋冒着油,让人垂涎欲滴。“先生说要我们写‘分享经济’的日记!”她兴奋地举起手中的炭笔,在本子上认真地画着圈。然而不小心手上沾到的油渍却把“经济”两个字糊成了黑豹的爪印,显得有些滑稽。
李建国叼着烟袋杆,缓缓踱进院子,他的老寒腿下垫着硝好的野猪皮,舒适又暖和。“张铁柱媳妇今天送来半筐腌酸菜,换走了条后腿。”他说着,忽然瞥见墙根阴影里闪过一个灰影,“那不是老赌棍赵老西吗?晌午还在供销社后墙根倒腾彩绸呢,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管他作甚!”王秀梅毫不客气地回应,接着往瓦罐里撒了把野山椒,“丫丫,把这碗下水给周婶送去,她家狗崽子刚满月,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河套边的柳荫下,一群人热闹地支起长木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粗瓷碗,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张铁柱媳妇端来冒尖的酸菜粉条,铁匠刘则拎着新打的镰刀换走肋排,老周家二柱用半麻袋苞米碴子换了块肥膘肉。大家有说有笑,分享着彼此的劳动成果。
“红军哥!”周家闺女红着脸,娇羞地询问,“这獠牙能给我当簪子不?”她指尖绕着麻花辫,眼中满是期待。丫丫突然挤进人群,举着树皮本子嚷嚷:“先生说要搞‘以物易物’实践课!”大家纷纷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热闹的气氛更加浓厚。
李红军笑着摸出野猪牙,比划着说:“换你家门梁上挂的干辣椒成不?”他忽然瞥见赵老西缩在榆树后咽口水,怀里鼓鼓囊囊露出彩绸边角。于是故意提高嗓门:“这猪皮够纳三双棉鞋,谁家要换?”赵老西听到这里,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暮色渐渐降临,炖肉的香气在夜空中飘散开来,二十几个粗瓷碗碰得叮当响。大家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美食和欢乐的时光。黑豹偷喝了半碗米酒,醉得追自己尾巴转圈,显得十分可爱。丫丫捧着换来的干辣椒和碎花布,小脸红扑扑的,开心地说:“先生夸我实践课满分!”
“满分个球!”王秀梅假装生气地揪着她沾满油渍的衣领,“这新布还没上身就糟践了!”灶台边的李建国抿着鹿茸酒,悠闲地哼着小调,老寒腿跟着调子的节奏晃悠着,烟袋锅的火星子溅到硝制的猪皮上,燎出个铜钱大的洞,他却毫不在意。
南山梁上忽起狼嚎,母狼独眼立在月光里,显得格外威严。三只狼崽溜进院子,欢快地叼走骨头渣,铜铃声惊醒了醉卧柴垛的黑豹。李红军望着梁上晃动的狼影,忽然想起丫丫本子上糊掉的“山水相依”,竟与这月色下的山峦轮廓有八分相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晨露未晞时,李红军背着新硝的猪皮往铁匠铺去。河套边的冰棱化成了银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丫丫举着柳条鞭欢快地抽着陀螺,冰面上划出的白痕惊散了群银鱼,它们在水中欢快地游动着,仿佛也在享受这美好的早晨。
“这皮子硝得透亮!”铁匠刘摸着野猪皮首咂嘴,满脸赞叹,“够打两副好鞍子。”他忽然压低嗓门,神秘地说:“昨儿个赵老西拿彩绸跟公社采购员换烟卷,我瞅那绸子眼熟得很,说不定是他从哪儿偷来的。”
归途撞见母鹿带崽饮水,瘸腿公鹿角上的柳条圈己绽新芽。丫丫摸出盐炒松子要喂,被李红军拽住手腕:“让它们自在吃草,比啥蜜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