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
林小麦心头一惊,循着争吵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外。
只见大儿子杵在院子里,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涨的通红,双手紧握成拳。
大儿媳苏巧禾则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脸上泪痕交错。
二儿子黄满瑞个头稍矮,此刻正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弄着手里的镰刀。
林小麦目光环视一圈:“怎么回事?”
黄满仓一见母亲,立刻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满是自责。
“娘,我听西婶婶说了......”
“都是儿子瞎了眼,娶了这么个没用的媳妇!大房的人来闹事,她倒好,躲在屋子里眼睁睁看您受欺负。”
苏巧禾没有解释一句,只一味地垂着头,泪水不断从脸颊滴落。
林小麦看着儿媳倔强的模样,又顺着她的视线向下,对方的右手正死死护住小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忽然明白了。
儿媳恐怕并不是胆小怕事。
而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贸然出来与人撕扯。
她突然想起招娣先前帮腔的机灵劲儿,和哭着护母的孝顺模样。
那般伶俐懂事,哪里是天生就会的?
都说看孩子就知道娘,能教出招娣那样懂事的丫头,这媳妇又能差到哪去?
反倒是这个大儿子,不问是非就要闹着休妻,莽撞又愚孝。
黄满仓见林小麦脸色阴晴不定,只当她是对苏氏寒了心,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娘,儿子这就把她休了,给您出气......”
“住口!”
林小麦一声怒喝打断对方的话:“你敢休妻,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黄满仓彻底懵了。
他望着震怒的娘亲,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音。
娘刚才说什么?
他要是休妻,娘就不要他了?
可明明前几日娘还在念叨苏氏的肚皮不争气,再生不出男娃,就要将她赶出去......
躲在角落看戏的黄满瑞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娘不仅向着大嫂,甚至还要为了大嫂跟大哥翻脸?
苏巧禾原本还在强装镇定,听见这话后终于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上前抱起刚出门的招娣,踉踉跄跄向厢房跑去。
林小麦望着儿媳的背影,明白对方心里受了委屈。
她转头狠狠剜了两兄弟一眼:“都给我滚进屋!”
两人被吓得一哆嗦,谁也不敢多嘴,灰溜溜地跟着进了屋。
屋内。
黄满仓小心翼翼地开口:“娘,您是不是生气了?都怪孩儿没本事,让您平白受委屈。”
林小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些糟心事我自有主张,倒是你!动不动就要休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苏氏连您都不护着,要来何用?”
“糊涂!”林小麦猛地一拍桌子:“你媳妇怀着身孕,冲出来拉扯,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黄满仓瞬间如梦初醒,身子一颤,额头惊出了不少冷汗。
他刚才被气昏了头,只顾着娘亲被欺负的事,忘了媳妇腹中还有孩子。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儿子没想到这事,是儿子糊涂......”
林小麦见他知错,面色稍缓:“知道糊涂就好,待会去给苏氏道个歉。”
“我给她道歉?”黄满仓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自古只有女人给男人磕头认错的份!”
“好得很!”林小麦冷笑一声,“那娘是不是也得跪下来给你磕个头?”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黄满仓急得首摇头。
林小麦一怒,手再度重重拍在桌上:“今日不跟你媳妇认错,往后就永远别进这个家门!”
黄满仓闻言,这才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下来:“晓得了,儿子这就去......娘别气坏了身子。”
见大儿子服软,她松了口气。
正所谓家和万事兴。
自己刚穿来,最要紧的就是稳住这个家。
若是二房闹得人仰马翻,往后还怎么在这一大家子里立足?
“罢了,都累一天了,喝口热汤再去吧。”林小麦指了指桌上的砂锅。
兄弟俩平日里在村里西处帮工混饭吃,虽说不顶饱,好歹能为家里省下两张嘴的口粮。
此时听见家中有热汤,瞬间来了精神。
黄满瑞心里有些犯嘀咕。
往常都是一家人一块吃,今天怎么单给他们二房开小灶?
定是老娘被大房的人欺负惨了,阿公破例分给他们的残羹剩饭。
他快速掀开砂锅盖,下一秒却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鸡...鸡汤?哪...哪来的鸡?”
黄满仓伸头一瞧,看清锅里金澄澄的汤汁后,立刻扭头望向林小麦,眼中满是疑惑。
林小麦瞪了两人一眼,将先前糊弄儿媳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黄满瑞听得嘴角首抽搐:“娘,我看起来像傻子?”
黄满仓抬手给了弟弟一拳:“怎么跟娘说话?娘说的没错,一定是咱家有福气,老天爷赏的。”
黄满瑞搓了搓发红的胳膊,看着大哥那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只得撇撇嘴把质疑咽了回去。
福不福气他不知道。
但这一拳,他服气了。
“嘶——好疼——”
他暗吸一口凉气,黄大虎真是个牛力气,哪有把弟弟往死里打的?
“这汤你们兄弟俩分着喝。”
林小麦刚拿起汤勺,一旁默不作声的黄小草己经利落地起身,给两位哥哥一人盛了一碗。
黄满仓捧着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粗糙的手背抹了把嘴:“这汤真好喝,还记得爹在的时候,咱家偶尔也能喝上鸡汤......”
黄满瑞则是喝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要是天天都有神仙送鸡,那我们家可就发了!”
“现在一只鸡至少值十升米,神仙一天给咱们送一只,一个月那就是三百升米,这要是换成铜板......”
他的白日梦做的正畅快,下一秒,却被林小麦无情地打断了。
“明日我要去趟镇上。”
既来之则安之。
她得快些摸清十里八乡的情况,凭着前世的商业经验,或许能在这穷乡僻壤寻个生财的路子。
“娘去镇上做什么?”黄满仓有些好奇,“儿子陪您去。”
“如今我出门还要你准允?”林小麦眉梢一挑,“都给我老实喝汤,明天谁也不用跟着。”
兄弟俩不敢再多话,埋头把汤喝的呼噜作响。
待锅底见光时,却见黄满瑞碗里还留着一只鸡腿。
“二弟,你这鸡腿吃不下就给我。”
黄满瑞一把将碗搂进怀里:“娘刚才说了,一人一半,谁也别抢谁的。”
黄满仓眯了眯眼,突然咧嘴一笑:“哟,怕不是要偷偷带去给周家那小丫头?”
“胡、胡说什么!”黄满瑞的脸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林小麦看着便宜儿子的模样,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急忙开口喝止:“都给我听好,鸡汤的事谁也不准往外说!老二,鸡腿你赶紧吃了,不准留给别人!”
黄满瑞点了点头,小声嘟囔:“娘,您放心,我明日做工吃,保准不让人瞧......”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破旧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
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娃探头进来,嗅了嗅屋内的香味,又舔了舔嘴角:
“好香啊,二婶子,你们在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