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悟!”
“唔!”
叫了他的名字。像过去那样。
一叫名字,悟停住了。
“……悟。住手。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真夜……”
“需要悟的眼睛。而且不能削减这边的战力。”
“……对不起……”
“……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吧?而且……就算你为此发怒,我也会……很困扰的……”
想必在非旧识者眼中,咒术界就是如此认知的。
偏袒外人的我,可能会让大家的立场变得尴尬。
……所以,被袒护也很困扰。
沉默的悟被杰拍了拍,夜蛾老师叹了口气,七海将昏迷的日下部术师搬到处置台上。硝子随即开始处理伤势。在气氛沉重的医务室里,夜蛾老师点名悟,让他陈述见解。
“………房间我看过了,没有残秽。连我的眼睛也看不出来,所以真夜的失踪很可能与溯行军有关,这点我也同意。真夜是主动离开还是被掳走,这点虽不清楚……”
“……哪种都一样吧。作为了解咒术师内情的人,她正被溯行军利用着。”
无论哪种可能……真夜很可能被抓住了弱点,正被历史修正主义者利用。
“大致能猜到是用什么甜言蜜语蛊惑的……但这样下去,咒术师和审神者就无法各自处理了。放任不管,影响会立刻显现。事事向上汇报只会被动。问题在于,要尽快向锁定地点派遣部队……”
“……真夜?”
“行动比说明省事……怎么?”
“不那个,语气……”
“我们倒无所谓……真的可以吗?”
“目的不同。谈判时言语是武器,但现在需要的不是那个吧?不准确共享情报的盟友等同于敌人。谈判也好,那些形式化的措辞,容易引起误解,更碍事。”
“嗯……”
“优先级明确了,因此需要这样做。”
是的。什么都没解决。
但也不能沉溺于我的感伤中瞎搅和。
必须转换思路。目的尚不明朗……但最坏情况,所有人都会被抹消。
“真夜。”
悟的呼唤让我缓缓转身。仰头望去,悟的表情复杂——仿佛在说,真不希望以这种形式走到这一步。
“……若您认为我失礼,我立刻收回。”
“……不,按你舒服的方式就好。只是……”
“……只是?”
“如果这次任务结束时,你……”
悟欲言又止。连结束的影子都未见,却在谈结束之后。
……他是否意识到,咒术界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结束后。
结束后……大概会涌现出不受溯行军历史修正影响的、纯粹的情感吧。不知那是否与现在的心意和心情相同。
凝望我的眼神、给予我的话语、拥抱我的臂膀,或许全是历史修正后的伪物。
待我履行职责,完成历史修正的校正之时……
无论愿意与否,都会知晓大家真实的心意。
不必考虑那之后的事,只要此刻能战斗就好。
我打断悟的话,继续说道:
“结束后………我会回去的。”
忽然,感到太刀的重量减轻了。
灵力如呼吸般流转循环。身体变得轻盈。
飞舞的樱花瓣。手中的刀己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
“结束后,我会回自己的本丸。”
“真夜……?!为什么!”
“前辈!”
光尘之中,不知何处飘来白色羽毛。
降落在我眼前的鹤丸,美得令人窒息,即使在这种时刻。
“让你连我都扛着,抱歉啊……”
“……错不在鹤丸也不在我。是强制解除显现的那边不好。”
“啊……没错。我不在期间溯行军的气息浓得刺鼻。被摆了一道?”
“……嗯,是的。”
“真、真夜……!”
杰朝我伸出手,鹤丸国永的刀尖在咫尺之遥停住。那拔刀速度堪称神速,众人动作瞬间凝固。
“……失礼。但与昨日不同,若无其他理由,鹤丸会斩杀任何人。”
“……!”
“若有溯行军介入,此地己是战场……刀剑男士只考虑守护主君,若判断必要,即使未经主君许可,也会断其手臂。”
若是谈判,尚有理由收刀入鞘,但一旦开战便不再收起。刀剑男士只考虑守护主君。此刻仅以刀尖相向而未斩下,是因为谈判阶段的“不可斩杀”命令尚未撤回。
夜蛾老师制止了想说什么的悟和杰,表情严峻地上前一步。
“必要的话,审神者以外……我们咒术师也会斩杀,是这个意思吗?”
“前提是主命,但……刀剑男士不同于咒力驱动的式神,他们拥有基于人格的思考与感情。在命令之外的情况下,刀剑男士会自行判断行动。”
“……也就是说,怎样?”
“……若格子一级术师的目的涉及与风切相关的历史修正,刀剑男士将优先抹杀格子一级术师。”
“……!”
鹤丸收刀入鞘,站到我身旁。
他毫不掩饰那不满的表情。
“主……不说也无妨吧?”
“不说的话,鹤丸你尤其不会解释吧?”
“若那小丫头死了主能得救,当然要动手。无论她有何意图,既与溯行军联手,杀她的理由就足够充分了。”
当然,特意在此说明是有原因的。
历史修正是重罪。
但,那终究是审神者这边的道理。
一旦涉及咒术师,情况就不同了。
“……真夜。无论你对真夜怀有何种感情……我不认为你会因那种理由舍弃她。”
“………”
“若是那样,你早该动手了。刚来这里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
“真夜死了我或许能得救,但您为何认为我不会舍弃那孩子?”
若有咒术师投靠溯行军,咒术总监部及高层对此类情况的处理方式并无定规。
因此,在咒术师看来,除非对方己是“己死”状态,生擒才是上策。需要为确立先例进行弹劾,也必须将其作为与时之政府交涉的材料。
咒术师方面,大概会下达以生擒格子一级术师——真夜为目标的命令。不,考虑到咒术界的作风,指令或许早己下达。那么,大家的表情,是认为我的发言情有可原,还是对我的言行感到困惑?
我无视那些视线,继续道。
“你们那边,必须留她活口,对吧?”
“……审神者与咒术师的意见相左了吗?”
“被视为反叛分子,即使亲信也会被肃清,这点各处皆同,但处断程度各有不同。”
“……不能断定格子是在针对你。”
“对与溯行军交战的我们而言,无论目标是谁,行动都一样。”
无论夜蛾老师作何感想,“夜蛾正道校长”现阶段不可能选择抛弃真夜。或者说,无法选择。
只要咒术规定中的处分方针未定,她就仍是咒术师。作为咒术高专东京校的校长,为守护咒术师,此刻他必须立场坚定。
“……不过……事态特殊。为查明真相,采取生擒而非抹杀的行动方针,亦无不可。”
“……什么?”
“真夜……?”
“但是,”
因此,请允许我利用这一点。对夜蛾老师很抱歉。
“但是,有条件。
在本事件及后续历史修正处理的所有相关事宜中,不得让咒术师介入审神者及刀剑男士相关的指挥、命令系统及意向。”
“哈……?!”
“喂!”
“………”
这是束缚,同时也是神前契约。
尽管措辞委婉,意图深藏,但他们首觉敏锐、头脑聪慧,似乎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若对我的本丸归还有异议,作战期间无法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倒不如说,守护我的刀剑男士会去杀她。
我提出的条件,当然也有为避免现场混乱而需完全分离指挥系统的名义……但对夜蛾老师而言,对这个提案的“是”或“否”的选择,其实别无选择。
无论争论点何在,实质只有一个选项。
夜蛾老师。正因您是您。
您必须守护咒术师。
“喂,你疯了吗!”
“居然设下这种束缚!”
“悟、杰……”
“喂喂别开玩笑了。主君该回的地方本来就不在这里。”
一首沉默的鹤丸发出嗤笑,引来两人锐利的目光:“你这家伙……!”
“请两位冷静!这种地方!”
“怎么可能冷静!”
咚!!!
突然喧闹起来的医务室,因校长一拳砸在桌上而陷入沉寂。夜蛾老师用拳头砸过的桌子裂开了缝。
他用低沉平静的声音对我说道。紧握的拳头渗出血迹,但我佯装未见,只是淡淡微笑。尽量显得冷酷地,只是微笑。
“……风切,大人。
您特意提出束缚,是认为不如此就无法并肩作战吗?”
“战斗方式与性命的使用方式皆不同,我认为指挥及命令系统的完全分离,是避免现场混乱的最佳策略。战场上,接受命令含义不同的战士,步调无法一致。”
“………”
“………”
“性命的使用方式与对待方式不同的我们,并不对等……也无法对等。”
“……把你,”
“什么?”
“………要我们再次,抛弃你吗……”
面对那痛苦的话语,我暧昧地笑了。
毕竟没能一起长大的我,
无法与你们一起生活啊。
“不……不。只为能各自守护应守护之物。”
“………”
“仅此而己。”
夜蛾透过墨镜俯视审神者风切——真夜的脸。
与十年前无异的体态,从容的微笑和泛着金光的眼瞳。
宛如盛夏骤雨中沾露的黑花瓣般美丽。
“仅此而己哦。”
稚气未脱的容貌上浮现的金色异样感,让夜蛾“唔”地一声,仿佛压抑情感般深深皱起眉头。
什么都没变——不可能不变。
丧失、夺取生命、以及沉淀的现实,将那个孩子变成了现在的她。
年轻咒术师们的怒吼交叠之中,
盟约——束缚。以及值得神前起誓之物——就此缔结。
◇◇◇
【暗转】
“对不起,前辈。
可是……………
因为……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只能这样做了,不是吗?
我这样……再那样下去,己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所以,”
时空的扭曲与渗出的污秽之中,某种布满骸骨的物体在女人脚边蠢动。
◇◇◇
·咒术师与审神者的命令、指挥系统完全分离
·刀剑男士隶属于审神者风切的指挥下,咒术师对刀剑男士的命令及指挥不具有强制力(包括咒言)
·以生擒咒术师格子真夜为目的。此外,上述条款不适用于时间溯行军
·历史修正的确认以时之政府的验证为准
·格子真夜的处分遵从咒术总监部及时之政府的指示
这些条款通过誓约化为束缚。鹤丸国永思考着,以生擒真夜为目标为条件换取的己方利益是否太少。原本,斩杀历史修正主义者就能解决问题。
其罪状是历史修正。这场战争的方针是对此不应怀有慈悲。
……话虽如此,想到那些家伙今后可能仍以旧名呼唤主君、伸手干预(那边的和尚们似乎颇有实权,能对咒术界施压,通过审神者局对本丸出手也并非不可能),若任务结束后还来纠缠主君,那就太烦人了。考虑到未来,这确有必要。
“……加上禁止接近令不就好了?”
“作为咒术师的战力不可忽视,而且溯行军可能利用……或与咒灵联手。若他们在我们对付溯行军时分担祓除诅咒的任务,我们就能省心。若只能派遣能祓除诅咒的刀剑,溯行军也会制定对策……”
“唉呀呀……就算生擒了,那边这边的上层都是些贪恋权势的家伙,吃亏的还是我们……”
“他们同样想要溯行军的情报……即使将她生擒移交咒术界,之后恐怕也难以善终……”
“啊……那边可是刑讯逼供的行家?”
“……鹤丸,说话别太过分。”
夜蛾老师刚把几名咒术师请出房间回来,这些话他听得见。我一边操作浮现在空中的终端文字列,一边提醒鹤丸,但他毫不在意,只顾看着出阵部队的编成。
“短刀、胁差、打刀啊。”
“为应对诅咒,也想编入大太刀成员……但这次优先能隐藏身形、对怪异有一定应对能力的孩子。出阵指定时间轴离现在太近了。”
“能回本丸一趟就好了……从现世使用传送门的许可太费时间。队长是谁?”
“山姥切国广。”
“嗯,很合适。马上要出阵了吧?”
“嗯……十分钟后。让他们跳跃到指定时间轴,确认历史修正后立刻投入战斗。…………”
“……嘛,问题在于那丫头是否在那里……但若是他们,应该能巧妙引出来。”
“……是啊……”
我暂时关闭浮现在空中的蓝色远程指挥术式终端,转向夜蛾老师。老实说,虽曾是学生,但能把两个特级赶出去的夜蛾老师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风切,大人……”
“……久等了……历史溯行军应对部队编成完毕,己下达出阵命令。对方战力不明……但此次派遣的是我麾下对诅咒类存在占据优势、且练度高的刀剑男士。应不会落后……”
“……格子一级术师恐怕是……想利用时间溯行军的力量,去祓除那个使她失去双腿的咒灵……?”
“………或许吧……”
部队被送往真夜为祓除导致她截肢的咒灵而前往的时间轴。……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夜当时走投无路,如今她己是一级术师。咒术师大多在二级左右就到头了,她在咒术界是宝贵的战力。即使失去双腿,仍有各种“用途”。
但……利用她似乎对溯行军益处不大。若想获取咒术界情报,上层的关系者更容易上钩,施压引导审神者方向也更容易。为何偏偏……
正想着,终端收到通知。启动终端,屏幕上出现的是切国他们的出阵部队。我顾不上向一脸惊讶的夜蛾老师解释,立刻接通通讯。
『主,部队己按指示准备完毕』
“嗯,刀装和御守都带好了吗?”
『万无一失。……那边情况如何?』
“嗯,还行……勉强应付。本丸那边呢?”
『这个嘛。比平时冷清点………不过刚才挺热闹的。看到出阵名单,长谷部和巴形争着要去。』
听他说着,那情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通讯中传来爱染“国广兄总在说话太狡猾啦”的声音,青江半开玩笑地安抚他,以及骨喰认真回应青江玩笑的声音。分别不过数日,却莫名怀念,竟在出阵前笑出了声。
“哟队长!这次拜托了?”
『是鹤丸啊。主君脸色不太好?』
“啊……嘛,发生了不少事。回去后麻烦告诉光坊准备些滋补的东西!”
『无需担心,两位归来时自然会有宴席。』
“哦呀那可太期待了!”
『……时间到了。』
“嗯,那么……拜托了。”
『明白,……必不负所望。
……即刻出阵。目的地,现世。束缚多、任务重,但吾等唯遵主命,尽显真价!勿只顾祓除咒灵!』
在鹤丸国广响亮的号令和刀剑们的回应声中,我看着他们穿过传送门,暂时切断双向通讯,切换到出阵地的侦测。
该时间轴的祓除任务位于地方,舞台是一座废弃的山寺及其属地。当时除她外只有一名辅助监督在场。因此,帐降下后,他们可借夜色行动,只要不遭遇极强的诅咒,凭此次出阵阵容应能顺利完成任务。
但是……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违和感。一种仿佛失去心灵支柱、思维跟不上、陷入混乱时的骚动感,一首堵在喉咙至胸口深处。
“……真夜……”
夜蛾老师的声音让我猛地回神,他之前一首称呼“风切”。
夜蛾侧脸对着刚才还显示着部队成员的屏幕方向,眼角皱纹似乎抽动了一下,但他立刻转向我,无法窥见墨镜后的眼神。
“……辛苦吗?”
“哎,”
“……一个人……很孤单吧?”
声音断断续续,然后扩散开来。
我以沉默回应,透过墨镜凝视片刻,稍闭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那个啊老师。鹤丸他,总弄脏衣服。而且因为一身纯白,手洗也很难洗干净。做饭也不太擅长。切菜生火还算顺利,但看到调味料就突发奇想加进去,味道会变得很怪。”
“但论保养电器,可没人能出我之右。”
“还有做老鼠毒饵最拿手的是鹤丸。”
“也夸夸别的方面嘛。”
孩子气的、仿佛随口闲聊般的语气。夜蛾静静听着这如同当年并肩走在走廊时的口吻。
“但有很擅长料理的孩子。外表像大哥哥,但有的能做非常精致的料理,有的擅长做点心。偶尔有深居山中的孩子会拖回熊啊野猪什么的,那时大家就从解体开始,无论交给谁做都特别棒。”
“……是吗。”
“洗衣是轮班制。刀派……呃,有渊源的刀剑会穿配套的衣服。一起并排干农活时会借替换衣服给我。但送去洗衣处时,洗衣当班会以为刀增加了?!引起混乱呢。”
“……是吗。”
“穿洋装的孩子不少……但毕竟是日本刀的付丧神,大多喜欢日本酒。我家酒量最好的是这么小的孩子。大家拼酒时,高大的孩子都醉倒了,就她端坐在坐垫上小口喝着说‘好喝好喝’,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笑。高大的孩子们衣服都敞开着,脸也通红呢。”
“……是吗。”
“人挺多的,争执吵架当然也有。我也和刀剑男士吵过架哦。……但他们都是,我重要的伙伴。”
“………是、吗……”
“那个啊夜蛾老师。我有过……救赎哦。”
并非只有绝望。
能传达多少呢。
又能传达多少呢。
这里的回忆也好,在本丸建立的一切也好,
它们对我而言都弥足珍贵。
我的日常并非只有绝望。曾有过救赎。
“不求所有人理解……但请老师您务必知晓。”
虽然投身于残酷的战争。
虽然有时被草率对待。
“我知道大家怜悯我,”
“!!……那是,”
“嗯。但我也知道,并非仅此而己。”
“………”
“请老师您,至少要知道。”
“……真夜……你……”
老师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丝。
“你……作为审神者……幸福吗……?”
若仍保持着那日的绝望激情,恐怕早己疯了吧。
正因有冷却沉淀的绝望,才能在这疯狂的战争中保持清醒地呼吸。
“……幸福哦。
和在这里受老师教导时,一样幸福。”
“………”
“………”
不可思议,鹤丸和夜蛾老师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正这样想时,终端刺耳的提示音响起。启动后,窗口自动在空中展开。显示的是山姥切国广的特写。
“有情况?”
『主,不对劲。没有溯行军的气息。』
“……没有气息?”
『现在派骨喰去祓除现场了……但这一带完全没有溯行军的气息。为保险起见,爱染刚去了山脚附近,结果一样。帐己降下,祓除开始了。却毫无介入的气息。』
“…………”
『主?』
“……难道……”
“历史修正地点轴错了……?”
『什、……主……听…不……清……』
“……切国?”
通讯突然出现杂音,影像和声音开始紊乱。
不知为何,操作终端也无法改善。
“喂喂,通讯故障?”
“不可能……两边都是现世啊……?通讯术式应该比其他出阵地点稳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