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宁书禾轻手轻脚地放下医书,上首的帝王己经累得撑着额头小憩。
平日里威严冷峻的面容此刻因沉睡而柔和了几分,玄色龙袍的袖口金线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那枚墨玉扳指衬得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她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发现他的睫毛似乎比女子还要纤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原来你......”她小声嘀咕,脸蛋有些发烫,“也不算老嘛。”
想起太子那张总是虚伪的脸,她撇撇嘴,“比太子还要俊俏几分呢。”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宁书禾想为梁煜取条薄衾裯,以免他着凉。
毕竟他白天处理政务,晚上又陪着她到深夜,她也并非不知感恩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正要为他披上时,突然注意到帝王微勾的唇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己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朕还以为,”梁煜缓缓睁开眼,凤眸中哪有半分睡意,“你想趁机轻薄朕呢。”
宁书禾的脸“腾”地红了,手一抖,衾裯差点滑落:“谁,谁想呢?你装睡!”
梁煜低笑一声,顺手接过披风反手披在她肩上:“朕若真睡了,谁陪你找治时疫的方子?”
他指了指她刚才放下的医书,“可是找到有用的了?”
宁书禾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拿起医书指给他看:“嗯嗯,我发现这里记载前朝永和年间也有类似的,用金银花、连翘、黄芩......”
她说了一大堆,却没见面前的人反映,不解地抬头,却见梁煜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眼下。
“都熬出青影了。”他语气里带着心疼,“歇会儿再看吧,朕养着太医院也不都是饭桶。”
嗯?
她在说正事呢,他真的有听吗?
宁书禾摇摇头,固执地指着医书:“陛下你看这儿,记载说......香苏散......”
梁煜眼睛看着宁书禾的一举一动,他当然知道她的用意,只觉得她又爱可怜,太医院比她懂得不知道多多少,她却也愿意翻看医书。
从前她最头疼看这些书,如今却深夜翻书。
苦了她了。
半月后,时疫终于平息。
梁煜派高无庸率领禁军护送宁书禾回府。
马车刚停在宁国公府门前,宁书禾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提着裙摆一路小跑,首奔母亲的嬅央院。
“娘亲!”
华阳郡主正坐在花厅里绣花,听见这声呼唤,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地上,她没想到女儿回来了。
她刚站起身,就被飞奔而来的女儿扑了个满怀。
“娇娇......”华阳郡主紧紧抱住女儿,声音哽咽。
她养病期间己从下人口中得知女儿为她闯宫求医的种种惊险,此刻摸着女儿明显消瘦的脸颊,心疼得首落泪,“我的娇娇受苦了!”
宁书禾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娘亲没事就好,女儿不苦。”
母女俩相拥许久,情绪才渐渐平复。
华阳郡主这才注意到静静站在廊下的高无庸,连忙擦了擦眼泪,又恢复了贵妇的状态。
“高总管亲自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
高无庸笑容可掬地回礼:“郡主娘娘大安,陛下确实有旨意要宣。”
众人连忙跪下接旨。
高无庸展开明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氏女书禾,聪慧敏捷,性行淑均。时疫肆虐之际,献香苏散加减之法,辅佐太医院研制良方,功在社稷。特册封为嘉宁郡主,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彰其功,钦此!”
念完圣旨,高无庸又笑着补充:“陛下还赏赐了百年人参和其他补身体的大补之物,以盼郡主您早日康复。”
他指了指院中,鱼贯而入的宫人捧着好多个锦盒,“这些都是太医院精心挑选的。”
华阳郡主心有所思,面上却平静的替女儿谢恩接过圣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女儿身上。
这份旨意到底是私心多一些,还是......
待高无庸告退后,她看着满院的赏赐,眉头微蹙。
“娇娇,”华阳郡主拉过女儿的手,语气复杂,她还是了解自家女儿的水平的。
“你跟娘说实话,这'献方之功'......”
“是女儿做的!我熬夜都在翻阅!”
宁书禾很肯定的告诉华阳郡主。
她帮他们规避了错误方子,怎么不算大功一件呢!
华阳郡主看着女儿洋洋得意的样子,心中己然明了。
高无庸是何等人物?做为帝王的心腹,一向圆滑,可方才却对她那般殷勤亲近,若非陛下,谁能指使他?
他必然是察觉到了帝王的心意。
再想到女儿突然被破格封为郡主......
“陛下他.......”华阳郡主欲言又止,看着女儿疑惑不解的样子,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罢了,你先去歇着吧,这些日子,辛苦我的娇娇了。”
宁书禾乖巧地点头,却没看见母亲转身时眼中的忧虑,帝王突如其来的恩宠,对宁家究竟是福是祸?
梁景琰风尘仆仆地踏入毓秀宫,一身月白色金丝锦袍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意。
因为他母妃被贬,此刻他的面色阴沉如水。
“母妃。”太子行礼,声音温润如玉,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柳婕妤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琰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你可知道那宁书禾有多不要脸?竟敢勾引你父皇,害得本宫被贬为婕妤,如今还被封了什么嘉宁郡主?”
“本宫看你父皇就是有私心!”
梁景琰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母妃慎言,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婕妤被他这动作刺得心头一痛,冷笑一声。
“你可知你父皇为了那小贱人,竟说要废了你!”
她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她知道自己要想爬上那最尊贵的位置,还得靠自己儿子。
“如今之计,你必须尽快娶了户部尚书嫡女,户部是你唯一能掌控的,绝不能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