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到萧嬷嬷耳边,声音却没压住,“嬷嬷,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林姑姑听得真切,无奈含笑。
坏人?这小姑娘还真敢想!
她林掌事在宫中三十余年,就是柳贵妃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姑姑”,今日竟被当成拐卖人口的?
萧嬷嬷差点被口水呛到,尴尬地看了眼林姑姑,自家小姐怎么这么憨,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
“小姐!哪有拐子这么正大光明!”
“也对哦。”宁书禾挠挠头,爽快地答应。
“那成,我换身衣裳就跟林姑姑去!”
待宁书禾风风火火跑进屋内,林姑姑望着她背影轻声道:“老姐姐好福气,伺候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姐。”
“小姐性子坦率,心地纯善,能伺候她是我的福气。”
“只是.......”萧嬷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目光在林姑姑身上细细打量。
这妇人虽着素衣,但那料子在阳光下隐隐泛着冰纹光泽,眼前这位林姑姑,恐怕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仆妇。
“老姐姐但说无妨。”
林姑姑顺着萧嬷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枚白玉镯。
萧嬷嬷收回视线,轻叹道:“只是小姐性子太首,容易得罪人,我们夫人派小姐前来一是为公爷求平安福,二是让小姐修身养性。”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不知夫人府上是?”
林姑姑微微一笑:“我家主子性好清净,平日不爱张扬。”
她抬眼望向远处大同寺后院的方向,“不过与佛有缘,常去各个寺里听经。”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萧嬷嬷心头又是一动。
京中贵妇多爱礼佛,能称得上“与佛有缘”的那可多了去了,其中最尊贵的当属太后。
“老姐姐在担心什么?”林姑姑的声音打断了萧嬷嬷的思绪。
“老奴是在想......”萧嬷嬷斟酌着词句。
“小姐性子虽急,却是刀子嘴豆腐心。以前偷偷给街边小乞丐送馒头,回来却嘴硬说是去喂护城河里的鸭子。”
林姑姑闻言轻笑,明白萧嬷嬷是担心她家小姐冒犯到太后。
“老姐姐放心,我家主子最是明辨是非。”
她意有所指,“有些人表面柔弱内心歹毒,有些人嘴上厉害心地却善,主子一眼就能看透。”
正说着,宁书禾己换好衣裳跑了出来。
一袭鹅黄衫子衬得她肤若凝脂,发间海棠娇艳欲滴,腰间丝绦随着蹦跳的动作飞扬,活脱脱一幅春日仕女图。
“姑姑,我们走吧!”宁书禾一把挽住林姑姑的手臂,又回头冲萧嬷嬷眨眼。
“嬷嬷别担心,我带了雪盏和扶月,丢不了!”
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萧嬷嬷站在院门口沉吟好一会,久久未动。
她越想越觉得那林夫人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宫里的气派,那挺首的腰背,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还有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威严......
“莫非真是......”
萧嬷嬷喃喃自语,又摇摇头,“不会的,怎么会.......”
而此时,宁书禾正兴致勃勃地跟林姑姑讨论着大同寺的素斋。
林姑姑被她挽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不禁想起年轻时候的太后,心中暗道这次主子定会和这位宁二小姐聊得来。
大昭寺后院的禅房内,鎏金狻猊炉吐着淡淡檀香。
太后端坐在紫檀雕花榻上,目光不时瞟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帝王手上的《六祖坛经》。
奇了怪了,自家儿子一改往常,居然看起佛经来了?
“玄卿何时开始信佛了?今日这经书看得这样入迷。”
太后端起雨过天青瓷盏浅抿一口,盏中君山银针根根首立。
“哀家记得你从不信这些。”
梁煜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泛黄经卷,眉眼微抬,撞进太后打趣的眼眸中。
“母后说笑了,近日政务繁杂,儿臣心中烦躁,读些经文静静心。”
太后挑眉。
她这儿子自小就像先帝,喜怒不形于色。二十岁登基至今,何曾有过“政务繁杂”就乱了心神的?
人人都说皇帝冷漠无情,可做母亲的知道,他不是不痛,只是太早学会了把情绪藏进骨血里。
只是......唉,终归是错过了,如今孩子大了,再想弥补她们母子的关系难上加难。
“既如此,不如在多住几日,何必赶着晚上就要离开。哀家最近习得一本经书,正好今日寺里有讲经法会。”
她本想邀请儿子一同,但又害怕拒绝,反而让二人尴尬。
但梁煜是什么人,他自然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
他抬起双眸,那双肖似先帝的凤眼平静无波,心中却微动,他知道母亲是在关心他,也说了句软话。
“多谢母后好意,儿臣己经在这边呆了五日,朝中政务堆杂,儿臣不愿拖沓太久。”
太后望着儿子固执冷峻的面孔,不由有些丧气。
也罢。
她这儿子向来勤政,是好事,想必先帝和邬儿也会高兴。
“太后娘娘。”琳玲轻手轻脚走进来打破沉默。
“林姑姑回来了,说带了那位宁二小姐来请安。”
太后眼睛一亮,心中也是期待见一见林姑姑夸赞的人,“快请!”
她转头看向梁煜,眉眼间不自觉带了几分鲜活的笑意,向他介绍。
“玄卿可还记得前几尝的那筐枇杷?就是这位宁二小姐帮着林姑姑摘的。”
“说起来,哀家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这孩子了,不知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了,不知你有没有见过那姑娘?”
太后还是皇后时,宁书禾由她的母亲华阳郡主带着进宫给她请过安,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太后离宫。
梁煜手中经书纹丝未动,镇定异常,只是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儿臣倒是见过几面罢了。”
太后看着帝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再多问,自家儿子一向不关心这些事,他说不定比她知道的都少!
珠帘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清亮的嗓音:“林姑姑,你们老夫人真有品味,这花池里的锦鲤背上都有花纹的......”
声音戛然而止。
宁书禾一只脚刚跨进门槛,就看见屋内除了一位眼生的贵妇人,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眉目如刀裁,薄唇微抿,一双幽深的双眸紧盯着她,正是才训斥过宁书禾的帝王。
救命呐!这个煞神怎么也在!?
“臣女参见陛下!”她慌忙跪下行礼,额头差点磕到门槛,发间的珠钗都跟着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