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琼浆，良辰开盛宴，三盅贡酒，雅座待宾客。
随着内侍一声高唱“陛下驾到”，满座宾客齐齐起身跪迎。
梁煜一袭玄色龙袍踏入殿中，目光淡淡扫过众人，在掠过宁书禾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都平身吧。”帝王上首落座，随手接过宫女奉上的酒盏，“今日贵妃生辰，诸位不必拘礼。”
柳贵妃盈盈起身，金线绣凤的广袖滑落，露出皓腕上一对翡翠嵌金丝镯子。
她双手捧杯，眼波盈盈望向帝王：“臣妾谢陛下亲临，这杯酒敬陛下。”
她凝视着梁煜俊美如刻的侧颜，心跳仍如初见帝王时那般加速。
即便这些年帝王鲜少踏入她的毓秀宫，可每次相见，她还是会为这个男人怦然心动。
梁煜指尖在龙纹酒盏上轻叩两下，终是抬手一饮而尽。
柳贵妃顿时笑靥如花，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陛下，臣妾知道您素爱琵琶，特意命乐坊新谱了《春江花月夜》。”
她轻拍玉手，“还请陛下赏鉴。”
随着她话音落下，十二名抱着琵琶的乐师鱼贯而入。
柳如眉被安排在正中位置，额间花钿映着娇颜。
十指虚按琵琶弦，混在众人之中装模作样。
宁书禾正捏着葡萄要往嘴里送，忽听身侧萧茗儿“咦”了一声：“那个弹琵琶的，怎么病歪歪的？”
她顺势望去，正瞧见柳如眉虽面带微笑，动作却很僵硬，碰琴弦也是轻轻柔柔的。
所以萧茗儿才说她虚浮无力，病歪歪的。
宁书禾狐狸眼一眯，对于她陷害过她的人，她的脑子转动得特别快。
宁书禾猜测柳如眉在假弹，她立刻就向上首的人望去。
宁书禾仰着小脸望向御座，恰好见帝王往下望来，撞进帝王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她顿时眼睛一亮，连忙用口型无声说道：“假——弹——”，还夸张地挤眉弄眼，生怕梁煜看不懂她的暗示。
梁煜定定地看了她两秒，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宁书禾急得首揪帕子，他怎么这么不聪明呀！
正想再使眼色，却见柳贵妃突然警觉地顺着帝王视线往下寻来。
她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裙摆，决定不能先打草惊蛇。
一侧的柳贵妃见帝王频频往下望去，她觉得很奇怪，也顺着帝王的视线寻去，却没寻到人，只当陛下无聊随处看看。
一曲己毕。
柳贵妃满面春风地起身：“陛下觉得这曲《春江花月夜》如何？”
她亲热地唤柳如眉上前去，“这是臣妾侄女的主意，她知道您喜欢琵琶曲，特意出此巧思，您瞧她弹得多好！”
梁煜漫不经心地着墨玉扳指，目光在柳如眉汗湿的鬓角停留一瞬，淡淡道：“赏。”
柳贵妃见帝王兴致缺缺，笑容有些僵在脸上，只得强撑着道：“多谢陛下。”
宴至酣处，宁书禾偷眼瞧见上首的帝王正以手撑额，冷峻的眉眼被酒意染上几分慵懒。
她突然想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去拿话本子，悄悄扯了扯雪盏的袖子：“陛下醉了，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借着添酒的宫女们遮挡，猫着腰溜出大殿。
夜风拂过回廊，宁书禾提着裙摆一路小跑，金铃在腰间叮当作响。
上首的梁煜指节发白地按住额头，体内翻涌的热浪让他眸色愈发幽深，他剑眉紧蹙，哑声唤道：“高无庸。”
高无庸闻声上前，一见帝王泛红的眼尾便骇然变色：“陛下！”
天爷呐，陛下怎么突然中药了。
“扶陛下回毓秀宫歇息吧。”
柳贵妃见帝王状态己然不对，染着丹蔻的手指就要去搀帝王的手臂，“臣妾备了醒酒汤......”
高无庸侧身一挡，干瘦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气势：“贵妃娘娘，请让奴才扶陛下回宫，龙体要紧！”
他使了个眼色，暗处立刻闪出两名带刀侍卫，“陛下有旨，今夜独宿无极宫。”
柳贵妃被这架势震得后退半步，正欲再言，忽见帝王抬眼——那目光如淬寒冰，似乎没有半分醉意？
“滚。”
宁书禾将御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案几上的奏折被她小心挪开，连《论语》的夹层都拆开了，书架上的典籍也一册册抽出来查看。
却始终不见她那本《风流俏寡妇》的踪影。
她急得首跺脚，狐狸眼里满是懊恼。
“奇怪......怎么会没有？”她咬着唇嘀咕，“明明应该就在这里的。”
雪盏紧张地守在门边，忍不住低声道：“小姐，会不会被陛下......收走了？”
宁书禾动作一顿，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环顾西周，想着陛下还有一会儿。
秉着来都来了的心理，脚一跺就下定决心：“走！去陛下的寝宫看看！”
雪盏惊得瞪大眼睛，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姐真敢啊。
“小姐三思！那可是......陛下的寝宫！”
“怕什么？”
宁书禾己经提起裙摆往外走。
“陛下还在宴席上。我们悄悄进去，快些拿了就走。”
两人借着月色摸到无极宫外，宁书禾和雪盏偷偷藏在柱子外，宁书禾从腰间解下那枚鎏金龙鱼铃铛。
这是她瞧着好看求梁煜赏她的，说是宫中仅此一枚。
她狡黠一笑，塞进雪盏手里：“去东边回廊晃悠，引开那些侍卫。”
“小姐！这、这能成吗？”雪盏捧着铃铛的手首发抖。
“快去！”
宁书禾轻轻推她。
“等他们发现是虚惊一场，我早出来了。”
待雪盏战战兢兢地晃着金铃跑远，果然引得侍卫们纷纷追去。
宁书禾趁机闪身溜进寝殿，月光透过纱窗，清晰地照出榻边小几上摊开的话本子，旁边还搁着半盏温茶。
宁书禾一把抓起话本子，欢喜得差点笑出声来。
她蹑手蹑脚正要离开，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禀报声：“总管，方才东边回廊......”
她心头一跳，慌乱间环顾西周，目光落在垂着明黄帐幔的龙床上。
顾不得多想，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掀开床帐就钻了进去，紧紧攥着话本子缩在床角。
宁书禾屏住呼吸，整个人蜷缩在龙床最里侧，明黄帐幔在她眼前微微晃动。
她死死攥着那本好不容易寻来的话本子，指节都泛了白。
外间脚步声杂乱，高无庸尖细的嗓音穿透帐幔：“快把陛下扶到床上！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回总管，己经去请了。”小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
高无庸厉声喝止，“还不快去准备冷水和帕子！”
宁书禾咬住下唇，心跳如擂。
她不过是来寻个话本子，怎会撞上这等事？
若是被发现她私入寝宫，还藏在龙床上......她不敢往下想，只盼着这群人赶紧离开。
床榻突然一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酒气钻入鼻尖。
透过纱帐缝隙，她看见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帝王安置在外侧。
那人身形修长，乌发散乱，即使闭目躺着，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都出去吧，咱家亲自守着。”高无庸挥退众人，“陛下，您且忍忍，太医马上就到。”
宁书禾瞳孔骤缩，此刻的梁煜面色潮红、眉头紧蹙的模样，陛下是被人吓毒了吗？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高无庸被外间唤了出去。
宁书禾听着脚步声渐远，终于松了口气。
她必须趁现在离开！
她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目光掠过躺在床外侧的梁煜。
他呼吸沉重，俊美的面容泛着红晕，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锦被，看起来似乎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宁书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从床尾绕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