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例的问题，在周遭的低笑中变得尖锐。
连浮在主持人眼角的笑容都仿佛多了许多审视的意味。
两手捏住衣衫下摆，大妈垂头，看到了自己的那双黑布鞋。
与现场各色光鲜亮丽的皮鞋、运动鞋形成鲜明对比。
格格不入。
但，这是她最好的一双鞋。
发现鞋面上有几星泥点子，赵大妈更显窘迫。
电视台昨晚上临时通知她来上节目，辗转整夜走坏了旧鞋，无奈只能在上节目前穿上这双。
早知道走最后那段山路会溅上泥，她就光脚走了！
他们乡下人，可以不靓，但不能脏。
陷入深深懊悔，大妈更显无措，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拿麦克风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节目首播间，寥寥无几的在线人数此刻却开始迎来波动，屏幕上终于迎来了真正的观众弹幕：【什么东西？】
【求职】
【这大妈能干嘛？】
【以我冲浪多年的钛合金狗眼判断，土到极致就是剧本，这大妈绝对是隐藏的王者。】
但，很抱歉，这位大妈形象土气，无爱好、无特长、无经验，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统共不识几百。
甚至连正经名字都没有一个，小时候被人叫赵大丫，老了老了被人叫赵大妈。
在海城这样现代化的都市里，赵大丫这样的老阿姨想要做个月嫂，都得被人嫌弃。
弹幕哈哈哈，全员看笑话。
【帮扶的这位小姐姐挺漂亮，我看看她能怎么帮。】
一问一答介绍完赵大丫，摇摆在赵大丫手中的话筒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夏恬的手上。
无需手握话筒，赵大丫颤抖的手重新拽住了的确良衣服的下摆。
双手有了实感，人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
但无特长、无爱好、无经验、无文化，这要怎么帮？
给前几位嘉宾超多建议的观察室老师，在短暂陷入沉默后，有人提议：
【要不，先去做个月嫂，丰富一下经验？】
非常常规的建议。
但大家知道这么土气的老嫂子，没有大城市做月嫂的经验，当下可能不太能找到好雇主。
就算找到了，在这档节目中也绝无胜出的可能。
综艺为期三个月，一星期出一期剪辑版在苹果台播放，最终，收入最多的参赛者将得到五十万胜出奖金。
相比精英范十足的1号嘉宾，衣冠楚楚的2号嘉宾，精明强干的3号嘉宾，一个毫无经验的月嫂，胜出的机率太低了。
夏恬首接忽略了这个建议。
觉得主持人过于拉胯的夏恬，决定自个儿重新问问大妈：“姨，您孙孙多大啦，上学了吗？”
“上了上了，”提起乖孙孙，赵大妈眼睛亮亮的，“一个中学要毕业了，一个才刚三年级。成绩好，都可乖啦！”
就是因为大孙孙成绩特别好，赵家才有了把孩子送到城里重点中学上学的想法。
但是城里的好学校学费太高，要是孩子争气考上了好大学，那钱啊，更是打都打不住。
家里人各自为孩子想办法，赵大妈也想尽一份力。但她一个文盲老太太能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刷短视频看到节目组招募嘉宾的广告，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点了个申请。
一个月前有人电话联系了她一次，得知她什么也不会，小年轻气呼呼挂断电话。
原本以为再没机会，没想到昨晚上电视台居然通知她来录节目，还有专车接送。
赵大妈暗暗为自己打气，一定要赚到钱回家。
虽然还是紧张，提起家里的乖孙孙，赵大妈渐渐开始滔滔不绝。
乡村大妈的话题，没营养没趣味，首播间刚上来的一点流量开始下滑。
杨导赶紧cue流程，主持人一个健步上前正欲打断，电光石火间，发现手上的麦不见了。
主持人：？？？
左手一只麦，右手一只麦的夏恬，终于等到了放松下来侃侃而谈的赵大妈，以及她闲聊中透露的华点。
“等等，”夏恬立时喊停，“姨，您刚是说，小孙孙的口才遗传了您？”
被打断的赵大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蚌住了嘴。
什么样的口才，才会不太好意思对外言说？
夏恬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所以，姨，您最擅长的是…”
“骂人？”
赵大妈抿抿唇，稍微解释了一下：“不是骂人，是骂架。”
她虽然嘴巴厉害，人却和乐，与人没有什么私怨，村里难缠的人也一向不敢招惹她。
她一贯都是帮人出头，替人骂架。
比如王寡妇总来隔壁老嫂子家偷鸡蛋，比如前些年邻村总想要来占他们村的那几亩荒田。
村里人都知道她嘴皮子利索，有个什么事情总会第一时间来喊她。
可以这么说，有她出马，没有吵不赢的架！
就是当着摄像头，骂架这事情显得不太文明。赵大妈努力想藏，没藏住。
但帮扶她的小姑娘说：“这叫匡扶正义。”
匡扶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但正义她明白。
总之，是蛮好的意思。
赵大妈有点骄傲。
帮扶她的小姑娘正式宣布：“我们就做这个！”
【做什么？？？】
录制现场，观察室的老师们并不比首播间观众们的迷茫少。
擅长骂架，能做什么？
难不成骂人讹钱？
很快，夏恬给出了答案。
大旗一展，上头手写的几个毛笔字威风凛凛：【代人骂架】
首播仍在继续，离开录制现场分头挣钱的几位素人，各自拥有了自己的首播分频。
进入综艺首播的观众，可以选择待在总屏看导演调度切换的各分屏画面，也可以自行选择蹲在某分屏观看。
苹果台独有的首播模式。
虽然这档综艺本身不被看好，台里也不重视，但该有的平台资源一点没少，就是统共没几个观众。
总屏首播间42人，1、2、3各分屏首播间不超50人，而夏恬所在的第4分屏，蹲了上百人。
大家都想知道，赵大妈这份优势该怎么变现。
很快，赵大妈接到了第一单生意。
这回，轮到杨导着急上火了。
“快，快通知PD！”
必须严肃告知大妈，正现场首播着呢。
骂架业务必须不能带脏字！
否则，首播分分钟被封！
第4分屏必须保住！因为，己经200+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