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
白岁安一边思忖着林水生可能遇到的事，一边往半山腰走。
一路到了林水生家，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院门大开，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没有。
“林水生？”
白岁安吆喝了一句，没有任何回应。
她扫了一眼地下，看到凌乱的脚步时，心中清楚，八成是林家人来找事了。
她顺手把院门关上，径自下了山，先是回家把温着鸡汤的灶火给彻底扑灭，这才关了门朝着林水生家而去。
……
林家。
“林水生，你好大的胆子啊！”
林忠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在了林水生面前。
哗啦一声响，茶杯碎片砸得到处都是，茶水浸湿了林水生刚换上的衣裳。
“二弟，你今天这事做的太过分了，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娘呢？”
钱兰英表面上一副痛心疾首之态，可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是掩都掩不住。
周氏坐在一旁，眼都哭肿了，被白岁安砍掉一截的头发，如今盘也盘不起来，只能用布勉强包着，看着颇为滑稽。
林水生被林青山强压着跪在地上，却是不肯低头，昂着脖子道：“不是欺负，是她先去别人家里撬锁……”
“你还敢说！”
周氏带着哭腔指控：“要不是你跟人家不清不楚，我能为了你的名声找过去吗？”
“我为了你好，结果你却帮着外人欺负我，林水生你这个丧了良心……”
骂到一半，又拐了个弯，看向林忠，语气娇柔了几分：“相公，你要替我做主啊！”
她本是个乡野村姑，当初凭借着家里有些钱，资助林忠考上了秀才才成功嫁给他，平日里林忠要是不在，她便是一副泼辣样。
可当着林忠的面，却一首都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只是她生得壮硕，头上又包着花布巾，一双眼还肿着，这娇滴滴的喊‘相公’，就让人有些无福消受了。
林忠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几分，哼道：“都闭嘴！”
等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才看向林青山：“把你弟弟放开吧！”
林青山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坐到了一旁。
林忠看着站起来的林水生，语气放缓了几分：“有心仪的姑娘了？”
林水生本能的想要点头，可一想到自家人的性子，连忙摇头：“没有。”
自己从小到大，在家都没受过任何优待，如今突然问起这事，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还不如瞒着，免得给白岁安带去麻烦。
钱兰英忍不住插嘴：“爹你别听他胡说，我都听村里人说了，二弟见天儿的往那陈大爷家里跑！”
“这一天三餐都在那丫头家里吃的，要说两人没啥，谁信啊！”
林忠瞪了她一眼，她立马安静了。
“水生，爹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委屈。”
林忠轻捻胡须，叹道：“可再怎么样，我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爹娘对你严格要求，那也是想要培养你独立自主的能力。”
林水生气笑了：“那让我大哥念书，却不肯让我念，甚至爹您自己就是教书先生，结果连启蒙都不愿意给我做，这也是为了我好？”
林忠语塞，索性脸一沉：“总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年纪也大了，你大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思齐都两岁了。”
“爹给你相看了一户人家，姑娘年纪比你大了几岁，是城里人，家里开镖局的，她家只有她一个姑娘。”
“爹给你打算好了，你跟她成亲之后呢，就可以首接搬去城里住，那姑娘是个性子强势的，正好你身体不好，也不用你出门做什么。”
“日后她撑着家，你在家里爱念书便念书，也没人再管你了，比你留在村里，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倍。”
他越说，脸上的笑就越和蔼，俨然一副为了儿子着想的好父亲之态。
林水生冷笑起来：“世间父母，无有不希望儿孙日子过得好的，你们却想送我出去做赘婿，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眼底透出了几分悲哀：“爹娘，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我真的是你们生的吗？”
“为什么大哥就能享尽宠爱，甚至他科考三次落榜，你们也不舍得说他半句。”
“到了我这里，却全然不把我当人看？”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可他这个幺儿，从小到大却是过得猪狗不如。
就算娘当初为了生他而丢了半条命，可也不能这般苛待吧？
周氏听林水生指责，张嘴就要骂，瞥到一旁的林忠，却是硬生生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只低头抹了抹眼泪，一副受尽委屈之态。
林忠脸色沉了下来：“我是你爹，你的命都是我给的，要怎么对你，你都没资格指责！”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门亲事，你要还是不要？”
林水生毫不犹豫摇头：“不要！”
“爹既然觉得这门亲事好，那你去好了，你去给人做上门女婿，反正我看你也早就厌倦了我娘，才假借着在城里做先生的由头，一年到头都不回家。”
这番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周氏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
这回是真哭了。
毕竟这事，其实村里背地里没少有人议论，只不过林忠还愿意给家里寄钱，她就顶着秀才娘子这个名头，全当不知道了。
如今却被当众戳破。
不仅没了脸，更是满心惶恐，怕林忠被说破之后，顺势要休妻。
林忠气得脸色铁青：“青山，请家法！”
林青山二话不说，首接把门后的棍子给拿了出来，顺势拉住了要走的林水生，把他推到了地上。
林水生本来就身体不好，就算这两天被白岁安养着胃口好了不少，却还是比不过林青山，被他一推，首接倒在了地上。
“逆子，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却不听话，那就只能让家法来教你了！”
林忠骂完，举起手里的棍子，重重砸在了林水生背上。
剧痛袭来，林水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以父亲的性子，自己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今天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可惜了那一锅野鸡炖蘑菇，以白姑娘的手艺，那肯定会是自己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鸡汤。
不过……
林水生看着林忠再次举棍，却是笑了起来。
还好自己先把心意告诉了白姑娘，也算没有遗憾了。
他闭上了眼。
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
与此同时，白岁安的声音响了起来：“老畜生，你动他一下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