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到青蚨宗时，月上梢头。
他攥着怀里的黑铁令牌，脚步却在杂役房外顿住——几个粗使弟子正蹲在墙根啃馒头，其中一个抹了把嘴，声音混着麦香飘过来："听说南麓的牛家村闹瘟病了？
王老汉家小孙子今早没了气儿，他媳妇抱着尸体在村口哭，那声音......"
"嘘！"另一个弟子猛踢他小腿，眼睛往林昭这边溜，"药园的灾星回来了，你当他听不见？"
林昭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他本想先回药园查看千年茯苓的位置，可"瘟病"二字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医人先医心"，傅青云教他认药草时总说"丹道是悬壶济世的剑"，此刻功德碑在腕间发烫，玉牌上的纹路泛着微光，像在催促。
"牛家村离宗门多远？"他突然开口。
两个弟子被吓了一跳，馒头"啪嗒"掉在地上。
其中一个见他没发火，缩着脖子道："往南走二十里，过了乱石滩就是。
昨儿有个叫阿强的村民来宗里讨药，被外门执事骂出来了，说'杂役都治不了的病，青蚨宗的丹师哪有空管'。"
林昭没再说话，转身回屋取了药囊。
囊里装着傅青云给的固元丹，还有他自己晒的紫苏、薄荷，最底下压着半本《瘟疫论》——是老园丁偷偷塞给他的，书页边缘被虫蛀得像锯齿。
出宗门时，守门弟子正要拦，见他袖中露出药囊，嗤笑一声："又去当活菩萨？
牛家村那病邪性得很，别把自己搭进去。"
林昭没理。
山风卷着铁锈味扑来，他这才察觉，风里混着股腐甜，像烂在地里的桃子。
走了十里路，暮色漫过乱石滩。
林昭正擦汗，前方土路边的老槐树下转出个灰衣老者，背个褪色药囊，腰间挂着串铜铃，走一步叮铃响一声。
老者抬头，灰白胡须间露出双浑浊却亮的眼："小友可是去牛家村？"
"您是？"林昭放缓脚步。
"王老，走乡串户的游医。"老者咳嗽两声，从药囊里摸出块黑黢黢的药饼，"这病我见过，前年在北域，死了百来口人。
症状是高热、身上起紫斑，咳出来的痰带血丝，对不对？"
林昭心口一紧。
他十岁时在药园照顾过染时疫的杂役，可那症状没这么凶。"能治吗？"
"难。"王老把药饼递给他，"这是用贯众、雄黄磨的，能暂时压一压热毒。
要根治得找'九叶寒兰'，长在阴寒山涧里，叶子上有银色纹路。
我试过，用它配连翘、黄连煎服，能断病根。"他突然抓住林昭手腕，指甲掐进肉里，"但这兰草极难寻，北域那场瘟疫，我翻了三座山才找到两株。"
林昭盯着老人掌心的药饼，功德碑在腕间跳得厉害。
他能感觉到，每救一人，玉牌上的纹路就亮一分——这是系统在提示功德积累。"我跟您去。"
"小友有这心是好......"王老欲言又止，目光扫过他腰间的药囊，"但牛家村的情况比北域还糟。
我今早去看过，村口第三户的阿强，媳妇和娃都染上了，他娘昨天夜里咽的气。"
林昭脚步更快了。
到村口时，晚霞把土坯房染成血红色。
阿强正蹲在门口搓手，见有人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蹦起来，满是泥污的手抓住林昭衣袖："大夫！
大夫您可来了！
我媳妇烧得说胡话，娃的背上全是紫斑......"他声音发颤，眼泪混着汗砸在林昭手背，"求您，求您救救她们......"
林昭跟着他进屋。
土炕上传来压抑的呻吟，一个妇人蜷缩成虾米，额头敷着的湿毛巾早被烤干；旁边躺着个小娃，大约三西岁，小胳膊上的紫斑连成片，像被人用紫墨水泼过。
"先把这药饼碾碎，用温水喂下去。"林昭把王老给的药饼递过去，自己则搭了妇人的脉。
指尖刚触到皮肤，烫得缩回——这哪是发烧，简首是块烧红的炭。
他运转体内斗气，一丝清凉顺着指尖渗入妇人经脉。
功德碑突然发烫，玉牌上的纹路如活物般游动，他的感知瞬间清晰数倍：妇人经脉里有股阴毒之气在乱窜，像无数细针在扎血管。
"这不是普通瘟疫。"林昭抬头，目光扫过土炕边的陶碗，碗底沉着些黑色残渣，"您给她们喝过什么？"
"村东头的井水解渴......"阿强声音发虚，"昨儿早晨井里突然冒黑水，我还说不吉利，可娃哭着要喝......"
林昭心下一沉。
他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小娃的指甲——甲下一片乌青。
这是中毒的迹象，不是单纯的时疫。
功德碑的提示更急了，玉牌几乎要灼穿皮肤，他突然想起傅青云的话："善要带刀"，当下沉声道："去取些生石灰，把井填了。
再把所有染病的人集中到村东头的祠堂，别让他们再碰井水。"
阿强抹了把脸，连滚带爬往外跑。
林昭转头看向王老，老人正捏着从陶碗里刮出的黑渣，凑到鼻前闻："有股腥气，像......血竭？
但血竭没这么冲。"他突然顿住，"莫不是邪修用的'腐骨散'？
北域那场瘟疫，我在井里也找到过这东西。"
林昭的手指扣紧药囊。
他想起百年前的"血魂之乱"，想起傅青云说邪修隐于暗——原来不是传说。
夜幕降临时，祠堂里点起了松明。
染病的村民挤在草席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林昭的额头布满汗珠，他己经用斗气帮二十多人疏导了毒脉，功德碑的纹路亮了七成，腕间传来暖融融的热流，这是系统在奖励他。
王老蹲在角落熬药，陶锅里飘着苦香，是他用普通药材配的缓毒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老擦了擦额头的汗，"缓毒方只能撑三天，三天后......"
"我明天去寻九叶寒兰。"林昭把最后一贴退热膏敷在一个老汉额上，"您说的阴寒山涧，大概在哪个方向？"
王老刚要开口，祠堂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
松明的火苗猛地一蹿，投在墙上的影子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林昭猛地转头，看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像片被风卷起的黑布，转瞬即逝。
"谁？"他抓起桌上的银针，就要往外冲。
"小友且慢！"王老拽住他，"莫不是......"
"邪修？"林昭的声音冷下来。
功德碑在腕间剧烈震动，玉牌上的纹路突然连成完整的莲花形状——这是系统在警示危险。
黑影没再出现。
祠堂外只有虫鸣，还有阿强填井时的夯土声。
林昭站在门口，望着夜色笼罩的村庄，手不自觉摸向怀里的黑铁令牌。
他能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九叶寒兰的寻找，悄然拉开序幕。
"明早寅时出发。"他转头对王老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歇着，我守夜。"
王老叹了口气，裹着破毯子躺下。
林昭坐在门槛上，望着松明在风中摇晃，影子里仿佛还残留着那道黑影的轮廓。
他摸出傅青云给的固元丹，含在嘴里，苦味漫开时，耳边又响起老人的话："善要带刀，恩要藏锋。"
今夜，他终于明白，这把刀，该出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