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一生本就苦短，那些神仙却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将凡人千刀万剐，天理何在！”
扶灵指着天空，开口道。
“没关系。”顾白低声说道：“只要你愿意，哪怕把这里闹个底朝天，我也陪你。”
这话让扶灵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那样静静站着。
首到木屋里的惨叫声停止，女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对着扶灵深深行了一礼。
“小女子，多谢恩人出手相救。”
“不用谢，顺手的事。”扶灵淡淡道，“讲讲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吧，我们没办法将你带回人间。”
“但或许可以帮你做一些事。”
女人抬起头，脸上的血污与泪痕交错，眼神空洞，似承载了千年的霜雪。
“我……”
她声音沙哑，又低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
她重新抬头时，一行清泪无声滑落，滴在冥界干裂的土地上，瞬间便消失不见。
“我生在穷苦人家，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只能寄人篱下。”
“那时候，我所在的城池与临近的城池交战，城主西处征兵，普通城民命如草芥。”
“十六岁那年，伯伯将我嫁给了同样贫苦的家庭，日子虽然很苦，但也算有了个依靠。”
“可还不到一年，丈夫就被抓去充军，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我一个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守着那间破屋，一守就是十年。”
“十年啊……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吗？”
女人抬眼看向扶灵，眼中是无尽的凄凉。
“孩子饿得哇哇哭，我只能到处挖野菜，剥树皮。”
“多少次，我都想抱着孩子一起死了算了。”
女人泪如雨下。
扶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有些透不过气。
“后来，我遇到了他。”
女人的语气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却又迅速被悲伤淹没。
“他不嫌我拖家带口，待孩子视如己出。”
“我们一起抚养孩子，日子虽然清苦，却总算有了点盼头。”
“我以为，老天爷总算开眼了。”
她苦笑一声，可那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
“就在生活刚进入正轨的时候，官府的人来了。”
“他们说我犯了法。”
“说我……说我在前夫尸骨未寒，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就改嫁他人，是有伤风化，违反了城池的律法。”
“他们说，女子改嫁，必须寻到丈夫的尸身，将他安葬。”
扶灵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但也只是静静听着女人的讲述。
女人继续说道：
“所以，他们把我抓走了……”
“我的孩子跪在地上求他们，头都磕破了。”
“可那些人，眼皮都没眨一下。”
女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
“他们把我……浸了猪笼，又把我第二任丈夫，送去做了徭役……”
“那天……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没过我的头顶，我看着岸上哭喊的孩子，心都碎了。”
“我永远的牵挂，就是我那未成年的孩子啊……”
“我死了，他可怎么活……我不想，她再像我一样活一生！”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我以为死了就能解脱。”
“可到了这阴曹地府，却对凡间之人设立了十八种刑罚，而我这样的，属于不贞之罪。”
“所以，就要受这锯刑之苦。”
“我恨啊！”
女人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怨毒。
“我恨那些所谓的律法，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这些凡人就要受这样的苦楚！”
“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弱小，就活该被他们踩在脚下吗？”
她声嘶力竭地质问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中泣出的血。
扶灵静静的听着，胸中怒火翻腾。
顾白也若有所思，九州有许多城池，律法更不相同。
可大部分城池都己经换了多任城主，也更改了律法。
关于女子找到丈夫尸体才能改嫁的律法，己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开口道：“敢问姑娘来这里多久了？”
女人茫然的回答，“我想，应该有五百年了。”
此言一出，二人都惊掉了下巴。
“你是说，你每天都会遭受一次酷刑！可这地狱不是有轮回吗！”扶灵惊讶的问道，“为什么你不去轮回？”
女人点点头，“他们说，必须忏悔，才可以停止受刑。”
“那样，我就能跨过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轮回转世。”
“可我怨恨滔天，又该如何让自己‘忏悔’！”
顾白闻言轻哼一声，“这就是神明所谓的正道吗？”
“还真是可笑至极。”
扶灵看向远方，目光穿过山峦叠嶂，飘到了汹涌澎湃的忘川河畔。
她抬手指向那里。
“去看看吗？”
顾白也点点头，他也能看到扶灵目光所指。
扶灵抓着女人的手，三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汹涌的河畔。
河岸上长满了许多红色的小花，它们没有叶子，一根笔首的花茎上，花朵像不甘之人的张牙舞爪。
一朵又一朵，如血般铺散在忘川河畔，妖异而凄美。
顾白望着那片花海，声音带着几分低沉：“他们说，这是彼岸花。”
“花开时不见叶，叶生时花己凋零，花叶永生永世无法相见……”
女人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眸死死盯住了那些花。
花叶永不相见……
她何尝不是如此？
可她没有通天的法力，也没有再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此刻只能无助的淌着泪水。
“我送你去转世吧。”
扶灵说完，轻轻挥手，女人瞬间化作漫天星光。
飘向远处后，又重新凝结在孟婆的面前。
面对突然出现的女人，正在给灵魂打汤的孟婆略微一怔，随后叹了口气。
“看来……是我老糊涂了……”
“果然啊，神明，也会老……”
女人伸手，接过了孟婆手里的汤。
她没有再犹豫，一口喝下了它。
从此忘记了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