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砚的玻璃门在身后发出轻响时，林浅的指甲还嵌在掌心。
方才对峙时掐出的红痕正随着心跳发烫，像根细针扎进神经末梢。
她望着那辆黑色迈巴赫碾过水洼，在地面扯出一道银亮的尾光，喉结动了动——沈砚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你最好想清楚，和我作对的人......"
"林总？"柳秘书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轻唤，林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落地窗前，指节把窗框压得泛白。
转头时，她看见秘书捧着保温杯的手在抖，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眉心的褶皱，"要叫唐顾问过来吗？"
林浅的目光落在柳秘书发顶的碎发上——那是今早替她挡电梯门时被夹到的，当时这姑娘还笑着说"没关系，像朵小烟花"。
此刻那撮碎发蔫蔫搭着，倒真像朵被雨打湿的烟花。
她伸手替柳秘书理了理头发，触到对方耳尖的凉意，这才惊觉自己的掌心早被冷汗浸透。
"把我手机拿来。"她的声音比预想中稳，甚至带了点温凉的笑意，"加密电话在抽屉最里层，蓝色封皮那个。"
柳秘书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那盆雏菊东倒西歪。
林浅望着花瓣上残留的水珠，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林家老宅，林月故意碰翻的那杯咖啡。
当时她蹲在地上擦地毯，听见母亲说"当她不存在"，而此刻胸针上的咖啡渍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像颗被焐热的火种。
手机递到掌心时还带着柳秘书的体温。
林浅按号码的手指顿了两秒——唐顾问的号码存在手机第二页第三个位置，备注是"唐叔"，那是她刚入投行时带她的导师，退休后仍帮她处理最棘手的商战。
电话接通的瞬间，电流杂音里传来唐顾问沙哑却沉稳的声音："小浅？
我刚发了泽西岛账户的关联人名单，你看......"
"沈砚给了我三天。"林浅打断他，指腹着手机边缘的防滑纹，"他要联姻，否则动我在乎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林浅听见纸张翻动的簌簌声，接着是唐顾问重重的呼气："我查了沈氏这半年的收购布局，他们在东南亚的新能源项目有笔异常注资......"他突然压低声音，"小浅，你记得三年前沈氏收购瑞丰时，用离岸公司做的壳吗？
这次的关联人里有个叫'蓝月资本'的，法人身份被捂得严，但我托人翻了香港公司注册处的底——"
"是林月。"林浅脱口而出。
她望着窗外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想起昨晚在慈善晚宴上，林月端着香槟走过时，珍珠项链在颈间晃出的冷光，"我姐最近总往香港飞，说是帮母亲看珠宝展。"
唐顾问在那边笑了声，带着点赞赏："到底是你。
所以我的建议是，这三天你要做两件事——第一，巩固你在投行的话语权，让沈砚知道动你的人等于动他的利益；第二，把蓝月资本和沈氏的资金链串起来，最好能找到林月的签字文件。"
林浅的指甲慢慢松开掌心，红痕处渗出细密的血珠。
她摸出纸巾按了按，突然听见柳秘书在门口轻咳："林总，两点的部门会议要开始了，陈经理他们己经到会议室了。"
"唐叔，我先挂了。"林浅对着电话说，"晚上八点老地方，带齐资料。"
挂断电话时，她看见柳秘书正把保温杯往她手里塞，杯壁的温度透过纸巾传来，是熟悉的桂圆红枣味——这姑娘总说她胃不好，每天换着花样带热饮。
林浅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漫开，像颗定心丸。
会议室的投影仪蓝光映在众人脸上。
林浅扫过围坐的七张脸：陈经理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市场部的小周正用圆珠笔在笔记本上画小太阳，最末座的张主管盯着她胸针上的咖啡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沈氏要和我们谈并购案，三天后出方案。"她的指节敲了敲投影仪，屏幕上跳出沈氏近三年财报，"但沈砚的真实目的不是并购。"
小周的圆珠笔"啪"地掉在桌上。
陈经理猛地抬头，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林总，您是说......"
"他要联姻。"林浅首视着众人的眼睛，"对象是我。
如果我拒绝，他会动我们身边的人——苏棠的买手店，柳秘书的弟弟下个月手术，张主管老家的父母......"她顿了顿，看着张主管猛地攥紧了西装下摆，"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在三天内让沈氏明白，动我们的代价，比联姻大十倍。"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柳秘书突然站起来，她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昨天整理了沈氏东南亚项目的尽调报告，发现他们在印尼的子公司有笔两千万的异常支出，备注是'咨询费'，但对方公司注册地在开曼，法人是个空壳。"
小周的眼睛亮了："我可以联系在印尼的同学，查那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陈经理摸出手机快速打字："我让香港分所的同事盯着林月的行程，她明天下午要去尖沙咀的律师楼，说不定是签文件。"
林浅望着这些平时总被她压着加班的下属，突然想起今早柳秘书给她带的热豆浆——杯壁上凝着水珠，贴着张便利贴："林总加油，我们都在。"此刻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商业计划书都让她安心。
"散会。"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会议室里激起一片应和声。
柳秘书留到最后，帮她整理会议纪要时轻声说："林总，唐顾问刚才发了邮件，说沈氏泽西岛账户的流水有笔五千万的转账，对方是......"
"蓝月资本。"林浅接过她递来的U盘，金属外壳凉得刺骨，"今晚我和唐顾问碰个头，你帮我约方记者，就说有沈氏收购案的独家猛料。"
方记者的电话在傍晚六点打来时，林浅正对着电脑核对印尼子公司的工商信息。
手机震动声惊得她手一抖，屏幕上显示着"方剑"两个字——财经版最敢写的记者，去年她就是靠他曝光了林月挪用慈善基金的事。
"林小姐？"方剑的声音带着点急切，"你说的沈氏漏洞，是那个东南亚项目？"
"不止。"林浅压低声音，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沈氏用离岸公司转移资金，关联方是林月的蓝月资本。
我有转账凭证，还有林月在香港律师楼的监控截图。"
电话那头倒抽一口冷气："这够上头条了！
你什么时候能把资料给我？"
"明早九点，老地方。"林浅挂断电话，看见柳秘书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发顶的碎发又来了，"柳秘，把印尼的尽调报告和香港的监控截图做成加密压缩包，用我的私人邮箱发。"
"好。"柳秘书应着，突然顿住，"林总，您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上海"。
林浅的心跳漏了一拍——沈砚的威胁还悬在头顶，任何陌生来电都可能是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耳边传来压低的男声，带着电流杂音："林小姐，我是沈氏集团的行政部员工。
有些关于沈总收购计划的东西，我想当面给你。"
林浅的指腹压着太阳穴，那里正突突跳着："为什么找我？"
"我女儿在苏棠的买手店做兼职。"对方的声音更轻了，"沈总上周让人查过她的银行流水。
林小姐，我知道你在和他对抗，有些东西......"
"明天下午三点，长寿路老巷口的'梧桐咖啡'。"林浅打断他，指甲在桌面划出浅痕，"别让我发现你耍花招。"
挂断电话时，她的手背上全是冷汗。
柳秘书递来热毛巾，温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需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林浅看了眼时间，七点西十，"你回家吧，明天早上八点到公司，我要看到所有资料的最终版。"
柳秘书走后，办公室只剩投影仪的蓝光。
林浅望着桌上那盆被沈砚撞歪的雏菊，突然伸手把花茎扶正。
水珠顺着花瓣滴落，在桌面溅起细小的水痕，像极了她胸针上那点咖啡渍——曾经是洗不掉的污渍，现在却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
她整理好西装外套，把加密U盘塞进内袋。
玻璃幕墙外，夕阳把陆家嘴染成金红色，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唐顾问的消息："老地方到了，资料带齐。"
林浅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眼尾的红痕在暖光里泛着艳色。
她抓起车钥匙走向电梯，高跟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战鼓，一下下敲着心跳的节奏。
明天下午三点，长寿路老巷口的梧桐咖啡。
她摸着内袋里的U盘，想起电话里那个男声最后说的话："沈总办公室第三层抽屉，有蓝月资本的股权代持协议。"
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时，晚风卷着花香涌进来。
林浅走进去，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金属门缓缓闭合，倒映出她微扬的唇角——三天之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