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机壳的防滑纹路里。
屏幕熄灭前最后那帧画面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动她后颈的神经——十年前的照片里,母亲的珍珠耳坠在客厅水晶灯下泛着冷光,林月的白裙子沾着她跌倒时蹭上的灰,可监控截图里本该出现的推搡动作,此刻在红笔圈注的文字下显得那样刺眼。
“林浅?”沈砚的声音带着点低哑的关切,尾音被路过的商务车鸣笛声揉碎。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站在玛莎拉蒂的车门旁,沈砚的手悬在半空,显然是要替她拉开车门。
阳光穿过他的袖扣,在她手背投下菱形光斑,像极了三年前楼梯转角那盏感应灯的形状——那时林月推她下去前,也是这样笑着说“小心”。
“手机……有点烫。”她把手机塞进包里,指尖在帆布内衬上擦了擦,“可能垃圾邮件太多。”
沈砚的目光在她攥紧的包链上顿了顿,没再追问。
首到座驾驶入延安高架,他才突然开口:“刚才在警局,你看邮件时瞳孔收缩了0.3秒。”
林浅的呼吸一滞。
“社交洞察力能捕捉他人情绪,”他转动方向盘避开变道的货车,侧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但我看人很准,这是在华尔街被对冲基金经理用数据训练出来的。”
车载香氛是冷调雪松,混着他西装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让林浅想起昨夜在仓库里翻找证据时,他用西装裹住她肩膀的温度。
她咬了咬后槽牙,从包里抽出手机:“发件人叫未知,附件是‘阴影计划V3.0’。”
沈砚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玛莎拉蒂突然变道驶入应急车道。
后方传来急促的喇叭声,他却像没听见似的,首接把车停在路边,转身接过她的手机。
PDF翻页的电子音在密闭车厢里格外清晰。
当那张十年前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时,他的喉结动了动:“林月推你下楼梯的监控,三年前被销毁了。”
“但有人留了底。”林浅的声音发颤,“邮件里说‘可监控里’,后面的字被红笔涂掉了。”她掏出自己的平板,调出三年前住院时的记录,“当时医生说我后脑撞击导致部分记忆缺失,现在看来……”
“有人在误导你对过去的认知。”沈砚的拇指重重按在照片上,“陈明远的目标从来不是沈氏并购案,是你。”
车载屏幕突然亮起,小周的视频通话弹出来:“沈总,王记者在公司楼下堵门,说要见林小姐。”
林浅和沈砚对视一眼。
三天前正是这个王记者,在《新民晚报》头版刊登了“沈氏黑幕”的不实报道。
“带他去顶楼会客室。”沈砚重新启动车辆,车速比刚才快了十码,“让保安卸了他的录音设备。”
顶楼会客室的百叶窗半开着,王记者缩在皮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个磨破边的公文包。
看见林浅进来,他猛地站起来,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一沓报纸剪报——全是关于林浅的报道,从她大学勤工俭学被拍,到上周在慈善晚宴替沈氏解围的照片。
“林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弯腰捡报纸时,后颈的汗把衬衫领口浸出深色印子,“陈明远拿我女儿的转学手续威胁,说要是不发那篇报道,就把她从国际学校……”
“停。”林浅在他对面坐下,社交洞察力如潮水漫过——他的瞳孔微微发散,左手无意识地着公文包搭扣,那是典型的愧疚型防御姿态。
“你昨天去了儿童医学中心。”
王记者的手指顿住了。
“你女儿在血液科,床号12。”林浅想起今早刷到的新闻,“医院官网说本周有慈善基金会捐了新的骨髓配型设备。”
他猛地抬头,眼里泛起水光:“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在找陈明远的把柄。”林浅向前倾身,“你女儿的病需要持续治疗,而陈明远这种人,今天能用转学威胁你,明天就能用医疗费卡你脖子。”她从包里取出U盘,“这是沈氏整理的陈明远财务造假证据,足够让他在牢里蹲十年。你配合我们,我让沈氏医疗基金接管你女儿的治疗。”
王记者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公文包翻找,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周三晚十点,陈明远在静安寺‘云隐’茶馆见了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我跟拍时听见他们说‘孙老板的货’。”他指着便签上的电话号码,“这是孙老板的私人号,我黑进陈明远邮箱偷的。”
沈砚接过便签时,指腹擦过王记者手背——那上面有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的。
“你手上的伤。”
“孙老板的人昨天来找过我。”王记者缩了缩手,“说我多管闲事,拿钢笔戳的。”
林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陈明远的爪牙比想象中更狠。
“小周,联系医疗基金。”沈砚把便签递给林浅,“孙老板的货,应该是指他替陈明远转移的赃款。”他看了眼手表,“今晚八点,云隐茶馆有场古董茶会,孙老板是常客。”
林浅低头看便签上的号码,突然注意到便签边缘有行极小的字——“茶会暗号:松风入鼎”。
是王记者用铅笔写的,字迹淡得几乎要消失。
“我去。”她抬头时,眼里闪着沈砚熟悉的锋芒,“孙老板喜欢收藏宋代茶器,上周在佳士得拍了套建窑兔毫盏。”
“你怎么知道?”
“苏棠的客户名单里有他。”林浅摸出手机翻到聊天记录,“苏棠说他太太上个月在她那买了条卡地亚项链,发票备注是‘茶会伴手礼’。”
沈砚的嘴角终于扬起极淡的弧度:“需要我安排人跟着?”
“不用。”林浅把手机收进包里,“我的社交洞察力,比监控更有用。”
云隐茶馆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时,林浅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穿月白旗袍的侍女引她到二楼雅间,推窗可见苏州河的波光。
她刚坐下,就听见隔壁传来瓷器相撞的脆响,夹杂着男人的笑声:“孙老板这盏,可比去年拍的那套更润。”
“松风入鼎。”她对着侍女轻声说。
侍女的睫毛颤了颤,退下前在她茶盏下压了张纸条——“穿墨绿唐装者,左小指戴翡翠戒指”。
林浅转动茶盏,看着热气模糊了窗外的灯影。
当那个戴翡翠戒指的男人推门进来时,她的社交洞察力瞬间启动:他眼角的细纹是长期熬夜的痕迹,左手虎口有老茧,是常年握茶筅留下的;他看她的第一眼先扫过她的耳环,那是苏棠送的复古宝格丽,正好和孙太太的项链同系列。
“林小姐。”孙老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客套,“王记者说你对宋代茶器有研究?”
“孙太太的卡地亚项链,配您这套兔毫盏正好。”林浅举起茶筅,“建窑的釉色讲究‘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就像有些人……”她顿了顿,“表面是茶商,底下却替人管着见不得光的账。”
孙老板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
林浅知道,这是他在权衡利弊的信号。
“陈明远给你的抽成是百分之十五。”她继续说,“但他上周让你把三千万转到开曼群岛,抽成降到了百分之五。”她掏出手机调出银行流水截图,“沈氏的法务部,能证明这些钱是他挪用的专项扶贫款。”
孙老板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盯着她手机屏幕,突然抓起茶盏灌了口茶:“陈总背后有人。”茶水顺着嘴角流进领口,“上个月他带我见了位领导,说只要把钱洗白,就能给我弄块商业用地……”
“谁?”
“不能说。”孙老板的指甲掐进桌沿,“说了我老婆孩子……”
林浅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苏棠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背景音是刺耳的警笛声。
“林浅,你快回来!林月她……”
“苏棠?苏棠!”林浅猛地站起来,茶盏“砰”地撞在桌上,“林月怎么了?你在哪?”
电话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忙音。
孙老板被她的动静惊到,抓起外套就要走。
沈砚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孙先生急什么?刚才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林浅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发梢,带来远处救护车的鸣笛。
她望着手机屏幕上未接来电的时间——20:17,正好是林月三年前推她下楼的时间。
“沈砚。”她转身时,眼里的光比苏州河上的灯火更烈,“送我去苏棠家。”
玛莎拉蒂的引擎轰鸣声中,林浅盯着手机里苏棠的最后一条消息:“今晚去你家吃饭,给你带了醉蟹。”现在那条消息的时间显示是19:58,而她的定位停在了林氏老宅——那栋母亲和林月住了二十年的老洋房。
夜风灌进车窗,吹得她眼眶发酸。
她想起邮件里那张照片的背景,正是老宅的客厅。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母亲举着相机说“浅浅过来一起拍”,可快门按下时,林月正好把她拉到了角落。
现在,林月又在老宅里出了什么事?苏棠为什么会在那?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沈砚发来的定位:“老宅监控显示,半小时前有辆无牌车开进去,十分钟后离开。”
林浅把手机贴在胸口,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玛莎拉蒂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她看见老宅的窗户里透出诡异的红光——像极了十年前那个下午,母亲相机闪光灯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