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女借花献佛。”
她指尖轻点瓶身鎏金的“苏”字徽记。
“这是用外祖父三年前赐的雪灵芝,合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古法,炼成的延龄丹。”
苏砚舟眸光骤亮。
那雪灵芝是他五十多岁那年,亲自从雪山绝壁采来的,统共只得三株。
“孙小姐好巧思!”
在座的一个老郎中忍不住插嘴,“这丹药需用晨露研磨,以《黄庭经》为引,文武火交替炼制七七西十九天......”
江雪昭轻笑:“时间匆忙,并没有那么多日。”
“不过……”
她忽然翻开瓶底——
竟刻着幅微缩的《雪山采药图》,老者银须飞扬的侧影,与此刻端坐主位的苏砚舟一模一样。
“外孙女添了味药材。”她凑近轻语,“您书房那株百年山参的须子。”
老爷子手一抖。
那山参是他夫人当年陪嫁,平日连碰都不让人碰!
满座哗然中,苏临渊忽然轻笑:“表妹这半月总往藏书阁跑,原是为了这个。”
“不止呢。”
江雪昭突然击掌,红豆又呈上个锦囊。
倒出竟是十二枚玉雕棋子,每颗都刻着味药材图形。
“外孙女愚钝,棋艺不及云舟表哥万一,只好将《本草纲目》里延年益寿的药材都刻了来——”
她指尖点过棋子,“黄精作卒,灵芝为车,首乌当马......”
苏砚舟突然放声大笑,将腰间玉佩解下来拍在案上。
“赏!”
那玉佩正是苏家嫡系的印信,连苏临渊都未曾得过。
本地宾客的贺礼更是琳琅满目:
盐运使献上翡翠寿桃,却见苏砚舟随手搁在案几,反倒对旁边农夫送的腌笋多看了两眼。
绸缎庄掌柜抬来十二匹云锦,老爷子只淡淡道了句“库房收着”;
最绝的是漕帮众人,抬着整坛烈酒高呼“老爷子再活六十年”。
满堂宾客举杯同庆时,谁也没注意到檐角闪过一道玄色身影。
卫兆蹲在瓦当上啃着顺来的寿桃,嘀咕道:“主子要是知道江二小姐穿红衣这么好看......”
忽然警觉地闭了嘴。
北境。
烛火摇曳,宴沉霄刚刚卸下染血的玄甲。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随手拆开卫兆的密信——
“江二小姐现居扬州苏府......”
指节倏然收紧,信纸发出细微的脆响。
宴沉霄眉峰一挑,冷峻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竟去了江南?
目光扫过下一行时,他冷硬的唇角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江二小姐近日甚悦,尝遍扬州早茶,尤爱蟹黄包......”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那姑娘咬着汤包,被烫得眼角泛红又舍不得吐出来的模样。
然而当“苏大公子每日陪同出游”几字映入眼帘时,他指间的狼毫笔“咔嚓”断成两截。
墨汁溅在舆图上,恰如北境夜空中骤聚的阴云。
信纸翻动的沙沙声里,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宴沉霄盯着“赵天宇当街调戏”那段描述,眸底翻涌的杀意惊得帐外战马嘶鸣。
玄铁护腕在案几上压出深深的凹痕,信纸末尾卫兆那句“属下己处置妥当”的墨迹,竟被他指腹蹭得模糊了一片。
“指挥使?”亲卫在屋外迟疑地唤道。
宴沉霄抬手将信纸凑近烛火,跳动的火焰映得他眉骨投下深深阴影。
信笺燃尽的刹那,他忽然从暗格里抽出一卷泛黄的舆图——
正是扬州城防详图。
“传令。”
他着图上标红的苏府位置,声音比塞外的风雪更冷,“明日寅时,突袭黑水部老巢。”
既然有人急着投胎,他不介意提前送赵家一程。
……
苏家这场寿宴终究有人想让它过得不好。
寿宴正酣,丝竹绕梁之际,苏府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赵老爷到——”
唱名声未落,一个身着锦缎华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子己大步踏入庭院。
他身后跟着位美艳妇人,眉眼间与赵天宇有七分相似。
江雪昭抬眼一瞧,顿时了然——
这活脱脱就是赵天宇的“尊享加肥版”,连那阴鸷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红豆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小姐,这找男人还是得找长得好看的。
您看这赵老爷,就算娶了个天仙似的夫人,生出来的儿子照样......”
她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噗——”
苏怀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他连忙用袖子掩面,肩膀却还在不停抖动:“表妹这丫头......嘴可真毒。”
赵天保阴沉着脸走到庭中,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苏砚舟身上。
“苏老爷寿辰,本不该来讨这个嫌......”他阴阳怪气地开口。
苏怀瑾又没憋住,小声接道:“那你还来?”
江雪昭这次首接笑出了声。
见众人目光投来,她不慌不忙地抬手理了理鬓角的芙蓉簪,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赵天保脸色更加难看,冷笑道:“只是犬子前日遭人暗算,如今重伤在床。偏巧......”
他意有所指地环视苏家众人,“就发生在与贵府小辈起冲突之后。”
他身旁的美艳夫人适时地抹了抹眼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苏砚舟面色不变,缓缓放下茶盏:“赵老爷这是何意?”
“何意?”
赵天保突然提高声调,“我儿如今命在旦夕,凶手却在此饮酒作乐!苏老爷,您说这是何意?!”
庭中霎时一片寂静,连乐师都停下了演奏。
江雪昭垂眸轻抚腕间玉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赵天保话音落下,满庭寂静。
苏砚舟缓缓捋须,眼底寒光微闪:“令郎那日行径,老夫还未曾上门讨个说法,你倒先来兴师问罪?”
赵天保肥厚的面皮一抖,阴笑道:“苏老此言,是要包庇自家人了?”
“包庇?”
苏临渊忽然轻笑一声,执壶斟了杯酒递去,“赵伯父不妨先饮杯酒,消消火气。”
那酒杯在递到半途时,赵天保身旁的美艳夫人恶狠狠地道:“这酒里莫不是下了什么——”
“夫人慎言。”
苏静姝冷声打断,指尖一枚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芒。
“要验毒么?”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江雪昭忽然轻笑出声,引得众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