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卮柔轻轻坐在铜镜前那张小巧的木凳上,片刻间竟有些发愣。
镜中女子,眉眼如画,却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她原本应是国中公主,锦衣玉食,怎奈命运多舛,那双手更是瘦弱得吓人。
她身上那件嫁衣,己被岁月染成斑驳的黄色,质地也因反复洗涤而变得有些粗糙。
可正是这件衣裳,承载着对母亲最后的回忆,也是她此行唯一的随身之物。
“唔——这嫁衣太大了,根本不合身,你没有别的衣裳吗?”
一声不耐烦的轻哼从身后传来,木卮柔回神,只见她的妹妹木卮阮正围着她转圈,眸中尽是嫌弃。
“啧,怎么还发黄了?真恶心。”
木卮阮伸手捏了捏衣襟,皱眉道,“木卮柔,我知道你长得丑,可你就要穿成这样,去见那头野兽?要是他认出你不过是个贱人生的野种怎么办?”
木卮柔脸色泛白,几欲哽咽,低声道:“对……对不起,阮阮……这……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衣服……我没有别的了……”
她轻轻攥着衣襟,声音柔若蚊吟。
“所以这就是个贱人的旧衣服?”
木卮阮冷笑,转身从锦盒里取出一条绣着暗香的香帕,优雅地擦了擦手背,随手将香帕丢在一旁的火盆里。
“要不,我给你一件我的?”
“我……我配不上……”
木卮柔本能地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变作低低的自卑。
“对,你当然配不上。随便一件都比你这条命值钱。”
木卮阮耸肩,语带讥讽。
只见她随意拿起桌上那把旧木梳——那是木卮柔每天打理短发的心爱之物。
木梳牙齿己磨钝,木质也因年久发黑,却依旧干净整洁。
木卮阮轻步上前,居高临下,猛地一把拽住木卮柔的发丝。
“啊!”
木卮柔痛得一声轻呼,身体微颤,却不敢挣扎,唯恐招来更狠厉的折磨。
“你不是要‘嫁’了吗?哦不,是要被送出去当祭品了。”
“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好好‘心疼’你一下。”
可木卮阮越梳越烦躁——即便木卮柔未曾用过任何滋养头发的草药,那头漆黑柔顺的发丝,依然亮泽动人,甚至比她的还要浓密光滑。
“哼,要是你不想被打,就把头发剪短,丢脸的东西。”
她暗自嫌恶,突生歹念:“干脆剃光好了……不过算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木卮柔咬着薄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咬牙忍住,不敢让泪珠滑落。
镜中的木卮柔哪怕形容憔悴,眼底仍残存一丝美貌。
木卮阮盯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心中越发生厌。
她俯身轻哼:“别摆出那么可怜的表情,你本来就丑。要是把那头凶兽恶心到了,你知不知道他要是发怒,会死多少人?”
“对……对不起……”
木卮柔连忙低声道歉,声音如落叶般轻。
她的手指攥紧嫁衣布料,掌心渗出细细的汗珠。
“别再戏弄她了,卮阮。”
一道冷峻的女音自门口传来。
木卮阮急忙松手,回身见是皇后安如辛。
“我只是在关心姐姐嘛。”
木卮阮笑得甜,却笑得一双眸子都在闪冷光。
皇后安如辛目光如水,先是怜爱地看向木卮阮,又转向木卮柔,眼神瞬间冷若寒冰。
“起来。”声音虽缓,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是……皇后娘娘……”
木卮柔颤抖着应声,手指颤抖地抚过身侧拐杖,缓缓站起。
皇后轻轻抬脚,脚尖点在那拐杖上。
“本宫知道你只是为了国家安危,才被迫送出去当牺牲品,可你也太丢人了。这副瘸腿样,怕是连那头畜生都嫌弃。”
“我……我会努力……”
“光靠嘴说有什么用?给我站首了,像个真正的公主!”
安如辛明知她根本站不稳,却还是要逼她尝试,只为确认她是不是装的。
木卮柔战战兢兢地放开一边拐杖,想要站首,但不过两秒就失了重心,扑通一声跌倒,连忙又扶起拐杖才勉强站稳。
“啧,废物。”木卮阮在一旁轻哼,眼底满是不屑。
“对……对不起……皇后娘娘……”
“哎呀,母亲别太严厉了啦。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瘸的。”
“我还真有点佩服她,那次我不小心把她从台上推下去,她居然没死,现在还能拿来当祭品用。”
木卮阮笑意浅淡,仿佛在夸赞自己。
皇后摇头,似乎并不在意细节:“那当然不是你的错,卮阮,是她自己笨,摔下去的。”
“不过不管怎样,时间差不多了,那头野兽要进宫了。”
“啊!那我是不是该躲回房里?万一他看到我,一眼就爱上我怎么办?”
“嗯,你确实该躲起来。你可是乾国真正的公主。要是被他看到你……呵。”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转身却不再多言。
她很清楚,这个调皮的女儿铁定不会乖乖听话。
“不过呢,她死之前,我想和她道个歉。”
木卮阮笑嘻嘻地走向木卮柔:“姐姐,看着我。”
木卮柔战战兢兢抬头,眼中满是惊惧,生怕自己再招来一顿毒打。
“别怕啦,我只是想说,对不起啦,那个时候我还小嘛,不小心把你推下去了。”
木卮阮声音甜腻,仿佛在说最温柔的话。
这一句“道歉”,却让木卮柔心头一阵发寒。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发自妹妹的真心。
可从小到大,她便被教导,只要是妹妹说的,就应该原谅。
她鼓足勇气,唇瓣轻启,却还未来得及道出“我原谅你了”。
木卮阮就己忽然转身,吐舌冷笑:“骗你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腿,一脚狠狠踢飞了木卮柔的拐杖。
“啊——!”
木卮柔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她抬眸,只见木卮阮的鞋尖正好蹬在自己脸侧。
木卮阮咯咯一笑,仿佛在享受她的痛苦。
皇后看了眼自己心爱的女儿,眼中满是怜爱。
随后,她用鞋尖轻轻踢了踢木卮柔的脸:“还不快点起来?你动作这么慢,真想让那头野兽拆了我们王宫不成?”
“是……母亲……”
木卮柔咬牙撑着身子,一点点地爬起来。摔了一跤之后再用拐杖站起来本就艰难,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木卮阮看着又起了坏心思,想再踢一脚,但皇后挥手制止了她:“别动她了,卮阮。马上就要送出宫门,别再让那畜生闹出更多乱子。”
木卮阮只得作罢,噘着嘴,低声嘟囔:“唉,好可惜。”
皇后忽然注意到木卮柔的颧骨处有一道青紫痕迹,伸手拽过她的脸查看。
“记住了,不准对他或任何人提起发生了什么。就说你蠢,从二楼摔下来摔瘸了,脸上这伤,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了,母亲……”
皇后还想再训几句,一名宫卫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抖。
“皇后陛下,那头……那头野兽来了!他说他要来迎娶他的‘新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