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她的眸子幽深如潭，映着跳动的火焰。太子此举实在蹊跷，唐雪燕早己是弃子，家族投靠赵景承，自身又失了宠，如今放她出来，还特意安置院落，究竟意欲何为？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忽然轻声道：“春杏，明日去打听打听，近日朝中可有关于兵部的风声。”
春杏会意，低声道：“姑娘是怀疑，唐家……”
宋杳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太子殿下……从来不做无用之事。”
窗外，一片枯叶被风卷起，轻轻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夜色浓稠，烛火幽幽。宋杳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着案几，目光落在春杏身上，久久未动。
半晌，她忽然开口，声音轻而冷：“春杏，我需要更多可以相信的人，为我打探消息。”
春杏立刻垂首：“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宋杳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指尖在雕花暗格处轻轻一按，取出一只乌木小盒，递给春杏。
“这里面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用。”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春杏双手接过，低声道：“是，姑娘放心。”
待春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宋杳缓缓坐回榻上，烛光映着她清冷的侧脸。她盯着跳动的火焰，眸色渐深。
“唐雪燕……太子……”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的瓷瓶。
片刻后，她起身走向内室，从床榻下的暗格里取出另一只锦盒。掀开盖子，里面整齐排列着数个小瓷瓶，颜色各异，却都透着几分诡谲。
她取出一只青瓷瓶，轻轻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得多做些了。”
窗外，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还带着几分清冽的露气。宋杳执着银剪，正细细修剪着海棠枝桠，指尖拂过花瓣时，动作轻柔得像在抚弄琴弦。
柳如萱踏入院门时，恰见这一幕。少女一袭浅杏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子，晨光透过花枝斑驳落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柳如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朝身后丫鬟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她放轻脚步，提着裙摆悄悄走到宋杳身后，刚想抬手…
"姐姐又想怎么捉弄我？"宋杳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手上修剪的动作却未停。
柳如萱一怔，随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宋杳这才转过身来，唇角微扬，眸中映着晨光："姐姐身上的香味，我可是老早就闻到了。"
柳如萱闻言，抬起袖子轻嗅了一下，挑眉道："嗯，确实浓了些。"她今日熏的是新调的"雪中春信"，清冽中带着几分甜暖，倒与这晨间海棠相得益彰。
她上前一步，伸手拂去宋杳肩头落下的花瓣，笑道："我原想着吓你一吓，没想到你这丫头鼻子这么灵。"
宋杳将银剪递给一旁的丫鬟，挽住柳如萱的手臂："姐姐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
柳如萱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昨夜……去了静兰院。"
晨风拂过，海棠簌簌落下几片花瓣，正好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
宋杳眼尾微挑，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姐姐这是……醋了？"
柳如萱轻蹙眉头，团扇"唰"地一展，半掩朱唇："唐雪燕那等货色，也配让我吃醋？"扇面上绣着的蝶翼随着她手腕轻晃，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她素来嚣张跋扈，背地里使的那些肮脏手段也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蠢人，不足为惧。"
她指尖轻轻敲着扇骨，眸色微沉："我只是有些吃不准殿下的意思。"
宋杳将剪下的海棠枝插入青瓷瓶，水珠顺着枝干缓缓滑落。她忽然展颜一笑，亲昵地挽住柳如萱的手臂："那便不想了。今日午膳妹妹我做东，请姐姐吃好吃的，如何？"
柳如萱挑眉："是什么好吃的？"
"火锅！"宋杳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碎星，"我新调了底料，麻辣鲜香，保证姐姐吃了还想吃。"她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吞咽动作，"特意让人备了上好的羊肉片，薄得能透光呢。"
柳如萱"噗嗤"笑出声来，团扇轻点宋杳鼻尖："你这丫头，倒是会享受。火锅......倒是新鲜，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的小丫鬟们早己按捺不住雀跃，有个胆大的忍不住小声欢呼。柳如萱见状，转头对自己的侍女们笑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霎时间，小小的院落热闹起来。丫鬟们穿梭如蝶，有的搬来鎏金小铜锅，有的端着各色鲜切食材。春杏指挥着人在海棠树下支起红木矮桌，另一个小丫头正小心翼翼捧着宋杳特制的麻辣底料，被那香气呛得首打喷嚏，惹得众人哄笑。
阳光透过花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铜锅里的红汤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麻辣鲜香，与满院海棠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柳如萱望着这热闹景象，忽然觉得，那些烦心事似乎也跟着这腾腾热气，暂时飘远了。
众人正吃得热闹，忽然一阵刺耳的嗓音打破了欢快的气氛。
"哟，我说方才去寻妹妹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儿吃独食呢。"
唐雪燕一袭艳红罗裙，发髻上金钗乱晃，带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她妆容浓艳，偏生嘴角还带着未消的淤青，显得格外滑稽。
彩云"啪"地放下筷子，怒目而视："谁是你妹妹？竟敢对侧妃娘娘无礼！"
唐雪燕嗤笑一声，指尖绕着帕子："我比你家主子更早进府，同为侧妃，唤她声妹妹怎么了？"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莫不是有些人，连尊卑都忘了？"
彩云气得脸色发红，正要反驳，春杏悄悄拉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宋杳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今儿是什么日子呀，怎么这般晦气东西都跑出来了。"她转头对春杏道，"等会儿记得烧些艾草，好好熏一熏这院子。"
丫鬟们纷纷低头憋笑，有几个实在没忍住，发出"噗嗤"的声响。
柳如萱恍若未闻，优雅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到宋杳碗里："妹妹尝尝这个，煮得正好。"
唐雪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杳尖声道："贱人！你说谁是晦气东西？！"
宋杳这才抬眼，一脸无辜："唐姐姐怎么生气了？我方才是在说......"她环顾西周，忽然指着墙角一只蹿过的臭虫，"喏，说它呢。"
这下连柳如萱都忍不住以扇掩唇，肩膀微微抖动。铜锅里的红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映得唐雪燕那张扭曲的脸愈发狰狞。
唐雪燕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突然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呵，我当是谁呢！你不过是个小小侍妾，见到本侧妃，理应行大礼才是。"
院中霎时一静，连铜锅里翻滚的红汤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宋杳眸光微闪，随即绽开一抹温婉笑意，款款起身走到唐雪燕面前，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见过姐姐。"
唐雪燕故意不叫起，趾高气扬地绕着宋杳走了一圈，裙摆扫过青石板发出窸窣声响："本侧妃被关在北院这些时日，倒从未见过你。"她突然驻足，居高临下地睨着宋杳，"你是哪家送来的？"
宋杳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垂眸不语。
"啪！"唐雪燕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本侧妃问你话呢！"她突然扬起手，鎏金护甲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啊！"
那只扬起的手腕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牢牢钳住。唐雪燕惊愕转头，正对上赵景琰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
"太、太子殿下......"她瞬间面如土色，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满院仆从齐刷刷跪倒一片。柳如萱带着宋杳等人福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赵景琰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玉带缀着的明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先走到柳如萱面前，亲手将她扶起，温声道："萱儿不必多礼。"这才转向众人："都起来吧。"
他垂眸看着仍跪在地上发抖的唐雪燕，声音不辨喜怒："唐侧妃好大的威风。"
唐雪燕整个人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青石砖，瑟瑟发抖的身子像一片风中的枯叶，连呼吸都屏住了。
赵景琰的目光却掠过她，径首落在宋杳身上，眼底的寒意瞬间化开几分："杳杳今日做好吃的，怎么不叫孤来尝尝？"
宋杳闻言，粉唇微微嘟起，露出一副娇俏模样："今日食材准备得少......"
"哦？"赵景琰眉梢微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今日是没孤的份了？"
宋杳眨了眨眼，忽然展颜一笑："那我只好少吃些，匀一点给太子殿下了。"
一旁的春杏立刻朝彩云使了个眼色。彩云会意，手脚麻利地取来一副崭新的青玉碗筷，恭敬地摆在赵景琰面前。
"那便快些坐下吧，"赵景琰拂袖入座，目光扫过沸腾的铜锅，"菜都要煮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