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还要添热水？"门外突然传来小丫鬟的询问。
林瑜慌忙抓过素白中衣披上，衣料擦过身体时带起细微的刺痛。她低头看见自己新生的肌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淡红纹路，像冰裂纹瓷器般从心口向西肢蔓延，又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不必。"她刻意压低嗓音，却发现声线也变了调。原本清脆的嗓音如今清冷如冰击玉磬，吓得她立刻捂住嘴。铜镜中的人影双唇如浸过玫瑰汁子，不点而朱的唇珠微微，分明是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模样。
窗外传来扫洒声，林瑜急忙戴上准备好的面纱。轻纱拂过面颊时，她发现连呼吸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冷香——那是破茧丹残留在血液里的气息，像雪后竹林般清冽危险。
林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她知道计划成功了，这副皮囊将会是最锋利的刀刃。但当她低头看见水中倒影对自己露出陌生又妩媚的笑时，忽然惊觉——破茧改变的恐怕不止是容貌。
林瑜望着水中的自己，喃喃道:“从今日起，这世间再无林瑜，只有尚书府宋杳！”
“姑娘，老爷召见！”一道女声在房外响起。
“知道了，姐姐先去回话，我稍后就到。”宋杳对着镜子，梳洗完，又确认面纱遮的严实这才出门往前院走去。
“见过父亲！”宋杳福下身子行礼。
宋尚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来了。”手中拿着一本书籍，看的入迷，林瑜站在原地等着下文。
“你准备准备，七日后送你进东宫。”手中书页又翻了一篇。
“是！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女儿便先告退了。”
“嗯，去吧！”
宋杳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这时宋尚书终于抬眼，望向宋杳，只觉得有些奇怪，又不知哪里奇怪。只思索了一瞬，便又将目光集中在书本里。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杳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指尖轻轻着袖中的一枚玉佩。
那是萧默给她的定情信物。
“婉婉，你且看着……”她低声呢喃，“我会让那些人，一个一个，付出代价。”
夜色沉沉，宋杳披着一件素色斗篷，悄然来到宋母的院落。
屋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灯，宋母坐在窗边，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神色恍惚。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面色警惕。
“你是谁……”她声音颤抖，几乎要落下泪来。
宋杳低声道：“干娘，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林瑜。”
宋母攥紧佛珠，指尖发白：“你……”
“我入东宫，自有我的打算。”宋杳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若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仅我会死，婉婉的仇再也无人能报。”
宋母浑身一颤，终于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当林瑜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宋杳伸手，轻轻握住宋母的手，低声道：“干娘保重。”
宋母紧紧回握，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你……一定要平安。”
宋杳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抽回手，转身离去。
夜风拂过，她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七日后，夜色如墨。
一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太子府侧门。轿帘微掀，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搭在轿沿，指尖如雪，腕间一抹翠玉镯子衬得肌肤愈发莹润。
宋杳垂眸，缓步下轿。夜风拂过，她鬓边一缕青丝轻轻扬起，又被她抬手别至耳后。抬轿的婆子低声道：“姑娘，到了。”
她微微颔首，眸中无波无澜，仿佛这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行程，而非她命运转折的开端。
侧门处早己候着一位年约西十的嬷嬷，面容肃穆，目光在宋杳身上一扫，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新送来的侍妾，竟生得如此绝色。
“姑娘随我来吧。”嬷嬷语气平淡，转身引路。
宋杳抬步跟上，裙裾轻曳，步履无声。她目光淡淡扫过东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要将这一切尽数刻入眼底。
嬷嬷将她引入一处僻静院落，虽不算奢华，却也清雅别致。
“姑娘暂且在此安置，待殿下得空，自会召见。”嬷嬷说完，便退了出去。
宋杳独自站在屋内，指尖轻轻抚过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唇角微勾。
不急，我等得起。
太子书房.
赵景琰的手指在柳如萱腰间的羊脂玉佩上流连，闻言轻笑出声："宋家倒是会挑时候，前头太子妃刚暴毙，这就急着补上第三个？"他忽然掐紧柳如萱的纤腰，"爱妃替孤去看看，若是又一个短命鬼，就赏给马厩那些西域进贡的烈马当草料。"
柳如萱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太子衣襟上划过："殿下真狠心，听说这次是个流落民间的嫡女呢。"她故意将"嫡女"二字咬得极重，果然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三更梆子响过时，宋杳正在煮一壶雪芽茶。铜铫里的水刚泛起蟹眼泡，院门就被两个提着琉璃灯的侍女踹开。柳如萱披着金线孔雀纹大氅进来，发间九凤衔珠步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妹妹好雅兴。"柳如萱瞥了一眼宋杳，"这茶具看着眼生，莫不是从宋家带来的陪嫁？"
宋杳跪坐行礼，宽大的素纱袖口露出半截凝霜皓腕。她将茶汤注入天青釉盏："是妾身用竹片自制的，柳妃娘娘若喜欢..."话音未落，柳如萱突然挥手打翻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在宋杳手背上，顷刻泛起红痕。柳如萱等着看她失态，却见这女子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反而捧起另一盏茶："娘娘小心，新焙的雪芽要八分烫才不损香气。"
月光透过窗棂，柳如萱这才看清宋杳的容貌。先前在灯下只觉得清丽，此刻那琥珀色的瞳孔里竟流转着妖异的光泽，左眼尾一颗泪痣如凝固的血珠。
"你..."柳如萱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冷香。
"娘娘脸色不好，可是熏香太浓？"宋杳点燃一截苏合香，青烟中若隐若现的竟是宋婉的样貌，柳如萱吓得花容失色，快步向门口跑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轻语："替妾身向殿下问安。"
更漏声里，宋杳着茶盏，她望着柳如萱遗落在地上的鲛绡帕，帕角绣着"景琰"二字，忽然轻笑出声。
春日的风掠过太子府的后花园，将满园的海棠吹得簌簌作响。宋杳站在一株老梅树下，手里攥着一只彩绘蝴蝶风筝，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姑娘，真要这么做吗？"身后的丫鬟青杏惴惴不安地绞着衣角，"若是摔伤了..."
宋杳回眸一笑，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怕什么？我六岁就能爬十丈高的榆树摘果子。"她故意提高声音，嗓音清亮如银铃，"这风筝可是我亲手做的，若丢了，我可要心疼死了！"
她刻意将裙裾撩起一角系在腰间，露出纤细的脚踝，然后像只灵巧的猫儿般攀上梅树。树皮粗糙，磨得她掌心发红，她却笑得愈发灿烂。远处回廊下，几个侍女己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窃窃私语着。
"快看，那不是新来的宋姑娘吗？"
"天爷，她怎么爬上去了？"
"快去禀报柳妃娘娘！"
宋杳充耳不闻，故意将动作放得笨拙些，颤巍巍地伸手去够挂在树梢的风筝。春风忽然转急，她身子一晃，惊叫一声从树上跌落。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宋杳在落入怀抱的瞬间调整表情，睁大双眼做惊慌状，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府里的姑娘，都这般不知礼数么？"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宋杳故作慌张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赵景琰今日未着朝服，一袭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的阴鸷破坏了这份俊美。
宋杳心中恨意翻涌，面上却浮起天真的红晕。她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下，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多谢公子相救！我是新来的宋杳，不知公子是..."
"大胆！"随行的侍卫厉声喝道，"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宋杳立刻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一副受惊的模样："太、太子殿下？"她手忙脚乱地要跪下，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整个人向前扑去。
赵景琰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少女柔软的身躯再次撞入怀中。不同于府中女子刻意的投怀送抱，这姑娘身上带着清新的草药香，发间还沾着几片梅花瓣，狼狈中透着几分可爱。
"宋家的女儿？"赵景琰眯起眼，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宋婉是你什么人？"
宋杳眼中适时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回殿下，宋婉是妾身的姐姐。"她声音轻颤，像是害怕又像委屈，"妾身从小在乡野长大，上月才被接回宋家...姐姐的事，妾身只听下人们说过几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