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林瑜己经将食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她系好包袱，指尖轻轻抚过柜台上的划痕——那是叶肖某次擦刀时不小心留下的。厨房里的灶台擦得锃亮，墙角那坛新酿的梅子酒封好了泥，屋檐下晒着的干辣椒串红艳艳的，在风里轻轻摇晃。
"再不走，天就黑了。"
叶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冷冰冰的，却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杀气。
林瑜转身，看见他抱剑靠在门边，一袭玄色劲装衬得身形修长挺拔。晨光透过雾气，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层柔和的边。
"知道啦。"她笑着拎起包袱，"小叶子今天真俊。"
叶肖额角一跳："......闭嘴。"
林瑜蹦蹦跳跳走到马旁，叶肖翻身上马，然后伸手将她拉了上去。林瑜顺势环住他的腰，脑袋轻轻靠在他背上。叶肖身体一僵，"你确定要这样骑？"说完也不管林瑜，马腹，马儿便朝着前方奔去。
林瑜死死搂着叶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背上。春风迎面扑来，带着田野的清香，却吹不散他耳尖的热度。
"我、我不会骑马嘛！"她嘴硬道。
叶肖冷笑："前天你还说小时候放过羊。"
"放羊和骑马能一样吗！"林瑜掐他腰侧的肉，"专心看路！"
骏马飞驰，她惊呼一声抱得更紧。叶肖面具下的唇角微扬，故意让马儿跃过一道小溪。
"叶肖！！"
傍晚歇脚时，林瑜从包袱里掏出个小铁锅。
"你出门还带这个？"叶肖皱眉。
"当然啦！"她得意地晃了晃锅铲，"尝尝林记特制野菜汤！"
半刻钟后，叶肖盯着锅里黑乎乎的液体："......你管这叫汤？"
"意外！这是意外！"林瑜手忙脚乱地加盐，"肯定能喝......"
叶肖夺过勺子，从行囊里取出干粮和肉脯，利落地架火烤制。油脂滴在火堆里，滋啦作响。
"哇，你还会这个？"
"野外生存，"他翻动肉片，"杀手必修。"顿了顿，他又说道:“明日，我教你骑马吧”
"啊？"林瑜一愣，仰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叶肖别过脸，声音冷淡："跟一个女子同骑，不方便。"
林瑜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哦——叶大侠是害羞了？"
"......"叶肖额角一跳，转身就走。
"哎！等等！"林瑜小跑着追上去，"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第二天一大早，林瑜就被叶肖抓来骑马。林瑜站在马前，一脸茫然："怎么上去？"
叶肖面无表情："踩马镫，跨上去。"
"就这样？"林瑜试着抬脚，结果一脚踩空，差点栽倒。叶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腰，又迅速松开，像是被烫到一样。
"笨。"他冷声道。
林瑜不服："我第一次嘛！"
叶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后，双手掐住她的腰，首接将她托上了马背。林瑜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抓住马鞍，脸颊微微发热。
"抓紧缰绳。"叶肖站在马侧，语气生硬，"别摔下来。"
林瑜低头看他，忽然发现他的耳尖有点红。
"腿，身体前倾。"叶肖牵着马，语气严厉得像在训新兵。
林瑜试着照做，结果马儿突然小跑起来，她吓得一把抱住马脖子："叶肖！救命！"
叶肖皱眉，快步上前拉住缰绳："松手，坐首。"
"我不敢！"
"......"
他沉默片刻，忽然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后，双臂绕过她拉住缰绳。林瑜瞬间僵住，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看路。"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稳，"别看我。"
林瑜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回头盯着他看，赶紧转回去，耳根发烫。
马儿慢步前行，叶肖的声音近在咫尺："缰绳控制方向，腿控制速度，身体随马而动，别僵着。"
林瑜试着放松，果然稳了许多。她忍不住笑起来："我会了！"
叶肖"嗯"了一声，却没立刻下马，而是继续带着她骑了一段。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渐渐拉长。
三日后，林瑜终于能自己骑马慢跑了。
"叶肖！你看！"她兴奋地策马绕了一圈，回头冲他挥手，"我学会了！"
叶肖抱剑倚在树下，目光落在她飞扬的裙角和灿烂的笑容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慢点。"他淡淡道。 林瑜到了下个驿站就迫不及待的问店家买了匹马，她想骑着马回到京城，这样等到了京城就可以找婉婉好好炫耀一番了。买了马，两人继续赶路，很快就又到了晚上。
月光下，林瑜捧着热乎乎的肉脯，偷偷看叶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他吃东西时总是小口而迅速，像只警惕的野猫。赶路的日子过的很快，一路上吃吃玩玩的，就这样又走了两天。
春雨来得突然。两人仓皇躲进山间破庙，林瑜的发梢还在滴水。
"阿嚏！"
叶肖瞥了她一眼，默默生起火堆。
"你转过去。"他忽然道。
"啊？"
"衣服湿了。"
林瑜低头，才发现春衫单薄，被雨水浸透后几乎透明。她慌忙转身，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一件干燥的外袍兜头扔来。
"......谢谢。"她裹紧带着松木香气的衣袍，小声道。
叶肖背对着她拨弄火堆："明日就到青峰峡，危险。"
"不是有你嘛。"林瑜凑过去烤手，"江湖第三的'血刃'大人~"
火光明灭间，她看见叶肖耳尖微红。
深夜，林瑜被噩梦惊醒，发现叶肖不在庙里。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外，看见他坐在古松下擦拭短刀。月光如水，洗去他周身戾气，竟显出几分孤寂。
"做噩梦了？"他头也不回。
"......嗯。"林瑜挨着他坐下，"梦见婉婉在哭。"
叶肖收刀入鞘："你对她，很好。"
"她对我我很好，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林瑜仰头看星星，"以前我流落街头，是婉婉把我捡回宋府的。"
夜风拂过，带着山间野花的甜香。叶肖忽然问："如果有一天......"
"嗯？"
"没什么。"他起身，"睡吧。明日应该就能到青峰峡了。"
林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叶肖！"
"？"
"到了京城，我请你吃真正的梅花糕！"
月光下，她看见杀手先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青峰峡的山道狭窄崎岖，两侧峭壁如刀削般陡立。林瑜勒住缰绳，仰头望着上方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心头莫名发紧。
"怎么不走了？"叶肖驱马靠近，面具在阴天里泛着冷光。
"这地方..."林瑜皱眉，"太适合埋伏了。"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响！
"小心！"
叶肖猛地扑过来，一支羽箭擦着他肩头掠过，"哆"地钉入身后树干。霎时间，山道前后涌出数十名黑衣刀客，为首的独眼汉子狞笑着举起鬼头刀："有人花五千两买这小娘子的命！"
林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肖一把拽下马背。短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他凌厉的眉眼："躲好。"
刀剑相击的脆响炸开，叶肖的身影快得如同鬼魅。林瑜缩在岩缝里，眼睁睁看着血花不断在人群中绽开。一个刀客突然从侧面扑来，她本能地抓起地上的碎石砸过去——
"啊！"
那人捂着眼睛惨叫，叶肖闻声回首，却见独眼汉子趁机挥刀劈向他后背！
"叶肖！！"
林瑜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叶肖旋身格挡，却被另一刀划破手臂。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眼神陡然变得狠戾，短刀如毒蛇般刺入独眼汉子咽喉。
"走！"他拽起林瑜就往山道尽头跑。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前方却是断崖！
"跳下去。"叶肖突然道。
"什么？这下面是——"
"信我吗？"
林瑜望进他染血的眼睛，重重点头。
叶肖一把揽住她的腰纵身跃下。风声呼啸中，林瑜感觉他紧紧将自己护在怀里，后背重重撞上崖壁凸起的岩石——
"唔！"
她听见叶肖闷哼一声，随即是"咔嚓"轻响。面具碎裂，纷纷扬扬的银屑像一场细雪。
两人顺着陡坡滚落，最终跌进崖底湍急的溪流中。
林瑜是被刺骨的冷水激醒的。
她挣扎着爬上岸，发现叶肖躺在不远处，半边身子还泡在水里。那张总是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完全暴露——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唇角有一道浅浅的疤。
"叶肖！"她踉跄着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势。
后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右臂脱臼，最严重的是后背——坠落时撞在岩石上，大片淤紫中渗着血丝。
"醒醒..."林瑜声音发颤，撕下衣摆给他包扎，"你不是说...要赚京城的悬赏吗..."
冰凉的手指突然抚上她脸颊。叶肖不知何时醒了，苍白的唇微微开合："...别哭。"
林瑜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胡乱抹了把脸，咬牙扯下发带扎紧他肩头伤口："你撑住，我去找药。"
刚起身，却被轻轻拉住衣角。
叶肖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
"上面...还有人。"
崖顶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掌柜说了，那丫头必须死！"
林瑜屏住呼吸，突然看见叶肖撑着岩石慢慢坐起。月光下，他沾血的侧脸如同修罗，眼底却烧着一簇冷火。
"听着，"他声音嘶哑，"东面...三里有个猎户屋。"
"我们一起——"
"你走。"叶肖从靴筒抽出备用短刀，"我断后。"
林瑜红了眼眶："放屁！你站都站不稳！"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贴身藏着的一个油纸包："看好了——辣椒粉、痒痒药，还有这个..."
她抖开纸包，里面是晶莹的粉末。
"'醉清风'，沾上一点就能放倒一头牛。"林瑜恶狠狠道，"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叶肖定定看着她，忽然笑了。这是林瑜第一次见他真心实意地笑，眼角微微下弯，竟有几分少年气。
"傻子。"他轻声道。
说完便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