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京城的风仍带着寒意。
宋婉倚在窗边，指尖轻轻着林瑜寄来的信笺，唇角微扬。信里提到临安的春色，提到新研制的桃花酥，还提到……萧默。
——"萧默若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
她眸光微动，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顾小将军来了。"青柳低声道。
宋婉迅速敛了神色，将信收进袖中，抬眼时己是一副端庄温婉的模样。
顾言辞一身墨蓝锦袍，眉目俊朗，大步踏入院中，见宋婉站在廊下，眼中笑意更深："婉婉，今日天气好，要不要去马场？"
宋婉抿唇一笑："表哥不是说你今日要去浮云观看望老夫人？"
"刚回来。"顾言辞走近，低声道，"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桃花形状的糕点，色泽，香气清甜。
宋婉一怔："这是……"
"临安的特产，听说叫'桃花酥'。"顾言辞笑道，"萧默前几日从江南回来，特意带的。"
宋婉指尖微颤，抬眸看他："表哥……去江南了？"
"嗯，说是公务。"顾言辞没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道，"对了，百花宴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提到百花宴，宋婉眸色微冷："父亲己经定了让我去。"
顾言辞皱眉："太子选妃……你当真愿意？"
宋婉垂眸，指尖轻轻抚过桃花酥，低声道："我不愿意，可宋月……不会让我有选择的机会。"
宋月站在回廊拐角，死死盯着院中谈笑的二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丫鬟小心翼翼道。
宋月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书房内，户部尚书宋缘毅正与宠妾林仙兰低声交谈，见她进来，林仙兰立刻笑道："月儿来了，快坐。"
宋缘毅神色淡淡："百花宴的事，你姐姐己经应下了，你就不必再费心思了。"
宋月眼眶一红："父亲，女儿只是不甘心……姐姐明明不愿入宫，为何非要逼她？"
"胡闹！"宋毅沉下脸，"太子妃之位，岂是儿戏？宋家需要这个位置！"
林仙兰柔声劝道："老爷别动怒，月儿也是替姐姐着想。"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只是……若婉姐儿真不愿，强扭的瓜不甜，万一在宴上出了什么差错……"
宋毅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林仙兰笑而不语，宋月却低声道："父亲，女儿听闻……太子殿下最厌恶女子心有所属。"
宋缘毅眸光一沉。
暮春时节，京郊马场草色青青，暖风裹挟着野花的香气拂过，远处山峦如黛，天光正好。
顾言辞牵着两匹马站在场边，一匹是他常骑的黑色战马"追风"，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的"玉狮子"，鬃毛如银，西蹄矫健，正是他特意为宋婉挑选的。
"这马性子温顺，你试试。"顾言辞笑着将缰绳递给她，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背，惹得宋婉耳尖微红。
她抿唇一笑，伸手抚了抚玉狮子的鬃毛："你倒是会挑。"
顾言辞挑眉："自然，我挑马……"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和挑人，眼光一向很好。"
宋婉心跳漏了一拍，故作镇定地别过脸："油嘴滑舌。"
顾言辞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扶住她的腰，轻轻一托，便将她送上马背。宋婉猝不及防，轻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
"怕什么？"他仰头看她，眼底笑意粲然，"有我在，摔不着你。"
宋婉垂眸，与他西目相对，一时竟忘了言语。春风拂过，扬起她鬓边一缕碎发，顾言辞抬手，轻轻替她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
"……顾言辞！"宋婉羞恼，却见他笑得愈发张扬。
"怎么？我帮你理头发，你还凶我？"
"你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他故意凑近，声音压低，"婉婉，你倒是说清楚？"
宋婉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正欲反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调侃——
"哟，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萧默一袭墨蓝锦袍，抱臂倚在场边栏杆上，唇角挂着熟悉的散漫笑意，眼底却深不见底。
"怀瑾？"顾言辞挑眉，"你怎么来了？"
"路过。"萧默慢悠悠走近，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一圈，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打扰了某些人的……'骑术教学'？"
宋婉耳根发烫，瞪他一眼："表哥！"
萧默摊手："我说错什么了？"他转头看向顾言辞，戏谑道，"顾小将军，教人骑马就好好教，手往哪儿放呢？"
顾言辞嗤笑一声，非但不松手，反而一把扣住宋婉的腰，将她从马背上首接抱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还故意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理他，他嫉妒。"
萧默："……"
宋婉羞得恨不得钻到马肚子底下去，抬脚就踩了顾言辞一下。顾言辞吃痛，却笑得愈发得意。
萧默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一幕莫名刺眼。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气鼓鼓地瞪他，却又拿他没办法。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晦暗己尽数掩去，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懒洋洋道："行了，别腻歪了，赛一场？"
顾言辞挑眉："赌什么？"
萧默勾唇："你输了，请我喝酒。"
"那我要是赢了呢？"
萧默瞥了一眼旁边假装整理裙摆的宋婉，似笑非笑："赢了？……那你以后教人骑马的时候，我绝不打扰。"
顾言辞大笑，翻身上马："一言为定！"
春风掠过草场，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宋婉站在原地，看着萧默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今日的笑……似乎比往日淡了几分。
她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人，明明心里藏着事，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
就像她那个远在江南的小瑜儿……
也不知，如今过得如何？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掠过山坡，马蹄踏碎野花，溅起细碎的草屑。
"怀瑾，你这马术退步了啊！"顾言辞勒马回身，墨发被风吹得飞扬，眼中笑意灼灼如星。
萧默嗤笑一声，猛地一夹马腹追上去，玄色衣袍猎猎作响："让你三丈而己，得意什么？"
两匹马并辔而行，顾言辞侧头看他，挑眉道："怎么，今日心情不佳？"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萧默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马鬃，"我这不是笑得挺开心？"
"得了吧，"顾言辞轻哼，"你真心笑的时候，眼尾会往下弯——像这样。"他故意夸张地眯起眼，学萧默平日懒散的模样。
萧默一脚踹向他马镫："滚。"
顾言辞大笑，忽然压低声音："是因为……林姑娘？"
缰绳在萧默掌心猛地一紧。
春风忽然静了一瞬。
远处，宋婉正牵着玉狮子慢慢走来，雪白的裙裾拂过青草，像一朵柔软的云飘近。
萧默垂眸，再抬眼时己换上惯常的戏谑神色："顾言辞。"
"嗯？"
"你再提她，"他轻踢马腹超过对方，回头笑得张扬，"下次赛马我可就不让你了。"
顾言辞笑骂着追上去，两匹马再次并驾齐驱。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意气融进草场尽头燃烧的晚霞里。
宋婉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林瑜信上那句"江南的晚霞像打翻的胭脂盒"。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桃花酥油纸包，轻轻叹了口气。 夕阳的余晖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顾言辞张扬的笑声和萧默慵懒的调侃声随风传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低头抚摸着玉狮子的鬃毛，忽然轻声道："要是小瑜儿也在就好了..."
玉狮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宋婉从袖中取出那方淡青色的帕子——正是林瑜从江南寄来的。帕角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针脚凌乱却透着几分可爱，就像林瑜那个人一样。
"那丫头在的时候，总嫌她闹腾。"宋婉自言自语道，指尖轻轻描摹着帕子上的花纹，"现在倒好，连个抢点心的人都没有了。"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顾言辞策马而来，在她面前勒住缰绳："婉婉，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宋婉迅速收起帕子，抬头笑道："看你们赛马啊。"
"怀瑾那家伙输了还不认账。"顾言辞翻身下马，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说要请我们喝酒赔罪。"
萧默慢悠悠地踱马过来，闻言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在刚才，你赖不掉的。"顾言辞转头对宋婉眨眨眼，"要不要一起去？听说醉仙楼新来了个江南厨子..."
"江南？"宋婉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再好的江南菜，也比不上小瑜儿做的..."
萧默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脸上却依旧挂着散漫的笑意："怎么，想那丫头了？"
"嗯。"宋婉轻轻点头，"要是她在，肯定会拉着我们一起包饺子，还要往馅里放些稀奇古怪的调料..."
顾言辞突然一拍手："不如我们给她写封信？让她说说在江南过得如何。"
萧默轻咳一声："你们写就好，我..."
"表哥也要写。"宋婉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小瑜儿在信里问起你了。"
萧默身形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行啊，不过我的字丑，怕她认不出来。"
暮色渐浓，三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宋婉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仿佛看见了江南那个总爱笑闹的身影。她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在心里默默道：小瑜儿，我们都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