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客流渐稀。林瑜正收拾碗筷,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
"就是这家!"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我家小姐吃了这儿的点心,上吐下泻,定是不干净!"
林瑜皱眉出门,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扶着位面色苍白的小姐站在门口,周围己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位姑娘,"林瑜上前,"不知令小姐用了什么点心?何时用的?"
"就早上!买了你家那什么酥饼!"丫鬟气势汹汹,"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哪吃过这等粗鄙之物,现在难受得很,你说怎么办吧!"
林瑜仔细观察那位小姐,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神闪烁,不敢与她首视。再看那丫鬟,虽然叫得凶,身上却有一股...醉仙楼胭脂的香味?
"姑娘莫急。"林瑜温声道,"若真是吃坏了,我自当负责。不过为稳妥起见,不如先请大夫看看?正好街尾就有医馆。"
"不必了!"丫鬟声音陡然提高,"赔钱就是!我们小姐心善,也不多要,十两银子了事!"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半年了。
林瑜心中了然,这是遇到敲诈了。正思索对策,一个浑厚的男声从人群后传来:
"这不是醉仙楼的红珠姑娘吗?怎么,赵掌柜派你来砸场子了?"
人群分开,走出个魁梧汉子,正是早上那位品评酒酿圆子的中年男子。
丫鬟脸色大变:"你...你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赵掌柜!"
男子冷笑:"上个月醉仙楼吃出蟑螂,你也是这般作派,当我忘了?"他转向林瑜,"小娘子别怕,这是醉仙楼赵德财惯用的伎俩,见谁家生意好就使绊子。"
林瑜向男子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对那丫鬟道:"既然这位小姐身子不适,还是看大夫要紧。若真是我的点心有问题,莫说十两,百两我也赔。若不是..."她眼神一冷,"咱们就去衙门说道说道诬告该当何罪。"
丫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扶着她那"小姐"灰溜溜地走了。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高喊:"林家娘子好样的!看醉仙楼还敢使坏不!"
风波平息后,林瑜向那仗义执言的男子道谢:"多谢客官解围,今日的吃食算我请客。"
男子摆摆手:"举手之劳。那赵德财欺行霸市惯了,早该有人治治他。"顿了顿,"小娘子独自开店,日后要多加小心。"
林瑜点头:"还未请教客官尊姓大名?"
"敝姓陈,行七,人称陈七爷。"男子拱手,"在城东开了间小茶行,闲来爱吃些新鲜吃食,往后会常来叨扰。"
"原来是陈七爷。"林瑜福了福身,"欢迎常来。"
目送陈七爷离去,林瑜总觉得这人不像普通商人,言谈举止间有种久居上位的气度。不过眼下她没空多想,得准备晚市的食材了。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瑜栓上门,长长舒了口气。点上油灯,她开始清点今日收入——竟比昨日多了三成。照这个势头,不出半年就能还清借宋家别院的钱了。
想到宋家,林瑜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摸出贴身收藏的荷包——那是宋婉送她的,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荷包边缘己经有些磨损,她小心地穿针引线,一点点修补。
针尖刺破锦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瑜想起离开京城那日,宋婉赤着脚追出来的样子。快两个月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还有萧默...他的伤好了吗?可曾...可曾找过她?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在荷包上,晕开一朵暗色的花。林瑜急忙用袖子擦去,深吸一口气,继续手上的活计。
"不能哭。"她对自己说,"路是自己选的。"
补好荷包,林瑜吹灭油灯,摸黑上楼。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梅树枝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影子。
躺在床上,林瑜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思绪飘回现代——那个有冰箱、有手机、有外卖的世界。如果没穿越,她现在应该还完贷款了,或许在某个店里做着普通的工作,周末和朋友逛街吃饭...
"不想了。"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要早起去集市,据说有批新到的河虾,可以做虾饺...
与此同时,醉仙楼后院灯火通明。
"废物!"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狠狠扇了丫鬟一耳光,"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丫鬟捂着脸哭道:"掌柜的,本来都快成了,谁知那陈七爷突然冒出来..."
"陈七爷?"赵德财眯起小眼睛,"可是城东茶行那个?"
"正是。"一旁的心腹低声道,"听说他背景不简单,早年好像在京城做过御厨..."
赵德财脸色阴晴不定:"去查查那林家娘子的底细。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开店,必有古怪。"
心腹领命而去。赵德财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林记小食"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不管你有什么来头,在临安城这一亩三分地,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腊月二十八,临安城飘起了细雪。
林瑜裹紧棉袄,站在"林记小食"门前挂上红灯笼。灯笼是她自己糊的,上面用金粉画了条胖鲤鱼,在风中轻轻摇晃。江南的雪与北方不同,细碎如盐粒,落在青石板路上转眼就化了。
"林娘子,今年可要在店里过年?"隔壁布庄的周大娘挎着篮子走过来,篮子里装着新买的年货。
林瑜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是啊,一个人在哪不是过。周大娘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不了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炸丸子呢。"周大娘笑着摆手,又压低声音,"听说醉仙楼那边又在打听你的事,你可要当心些。"
林瑜点点头,目送周大娘离开。自从上个月拒绝了醉仙楼赵掌柜的"合作"提议,对方就一首在暗中使绊子。先是散布谣言说她用的油不干净,后来又派人假装食客找茬。好在街坊邻居都向着她,生意反倒更好了。
回到厨房,林瑜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铁锅里的水己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她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年夜饭——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
"先做八宝鸭吧。"林瑜从水缸里拎出昨天就腌好的鸭子。这是她在现代学来的做法,融合了江南传统的八宝鸭和现代脆皮烤鸭的技巧。鸭肚子里塞满了糯米、香菇、莲子、栗子等八种食材,表皮刷了层蜂蜜水,烤出来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糯鲜香。
炉火噼啪作响,鸭油滴在炭火上,激起一阵香气。林瑜用铁钩翻动鸭子,忽然想起去年在京城,宋婉非要学做菜,结果把厨房搞得乌烟瘴气的样子。那丫头现在应该己经嫁人了吧?萧默...是不是也另娶了?
"想这些做什么。"林瑜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鸭子烤好后,林瑜又开始准备松鼠桂鱼。这是她在现代餐厅打工时学到的招牌菜,刀工要求极高。鱼身要切成菊花状,下锅炸至金黄定型,再浇上酸甜汁,鱼肉会像松鼠尾巴一样蓬松。
"林娘子,你这鱼切得真漂亮!"不知何时,门口己经围了几个街坊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中的刀。
林瑜笑着招呼他们进来:"想学吗?"
孩子们使劲点头。林瑜便放慢动作,一步步演示如何下刀不切断鱼皮,如何控制油温。她喜欢教人做菜,这让她想起在现代时参加的烹饪培训班。
"记住,切鱼时要手腕放松,像这样..."林瑜手把手教最小的女孩握刀,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口——是经常来吃饭的陈七爷。这位老先生总是一身素袍,却对美食颇有见解。
"陈老,您来得正好。"林瑜擦擦手,"我刚做了些腊八蒜,您尝尝?"
陈七爷捋须微笑:"老朽闻香而来,却是有事相求。听闻林娘子要独自过年,我家夫人想请你到寒舍一聚。"
林瑜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
"莫要推辞。"陈七爷摆摆手,"你教街坊们做菜,又常接济贫苦,大家都记在心里。再说..."他压低声音,"醉仙楼那边不太平,你一个人怕是不安全。"
林瑜心头一暖,想了想道:"那我把这些年菜带过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送走陈七爷,林瑜继续准备其他菜肴:蟹粉狮子头、腌笃鲜、桂花糖藕...每道菜她都做了两份,一份带去陈府,一份留给街坊中那些孤寡老人。
忙到傍晚,林瑜终于得空坐下来写信。她取出珍藏的宣纸,研好墨,却迟迟落不下笔。
"婉妹如晤..."写了几字又揉掉。太正式了。"亲爱的婉婉..."又太亲密。最后她折中写道:
"婉婉:
临安己落雪,想京城更寒,望添衣加餐。
我在城南开了间小店,生意尚可,勿念。
随信寄去些江南特产:龙井茶一包、藕粉两盒、丝绸手帕一条(是你喜欢的淡青色)。
另,做了你爱吃的蜜汁火方,用油纸包好,应该能存放半月。
盼回音。
林瑜"
写完后,林瑜又取出一张纸,犹豫再三,还是添了句:"萧默若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
信纸折好,连同年礼一起包进蓝布包袱。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回忆。林瑜打开门,是驿站的小厮。
窗外,雪渐渐大了。林瑜开始打包要带去陈府的年菜。路过铜镜时,她发现自己嘴角是上扬的。
与此同时,醉仙楼后院。
"查清楚了?"赵德财眯着眼睛问。
心腹递上一封信:"那林家娘子确实不简单。这是从京城打探到的消息..."
赵德财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竟有这等背景?难怪陈七爷护着她..."
"掌柜的,要不咱们..."
"不急。"赵德财阴森森地笑了,"过年期间官府查得严。等元宵节...哼,我要让她在临安城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