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陈枭与他身后的力工们。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血都停止了流动。
刚刚因一场血战而燃起的勇悍之气,被这冰冷的枪口瞬间浇灭。
力工们握着狼牙棒的手微微颤抖,脚步下意识地向后挪动,脸上血色褪尽。
地上的黑豹张烈,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眼中先是爆出一丝狂喜的希冀,旋即化为更深的恐惧。
“秦...秦先生!”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呼喊什么。
陈枭脚下微微一碾。
“呃……”
张烈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
那被称为“秦先生”的男人,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定格在陈枭身上。
“年轻人,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大的本事。”
“我的人,你也敢动?”
陈枭的心脏在复合甲下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出胸膛。
他强迫自己冷静,脸上覆着面甲,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有那双眼睛,迎着秦先生的目光,沉静如水。
“阁下是?”
赵平在陈枭开口之前,己上前一步,挡在陈枭身侧,语气不卑不亢。
“这位是开明书局的贵客,陈枭陈先生。”
“今夜之事,皆因青龙帮张烈欺人太甚,屡次三番上门挑衅,甚至夜袭陈先生住所,图谋不轨,陈先生不得己才奋起反抗。”
他巧妙地将陈枭的身份定义为“文化人”与“受害者”。
秦先生闻言,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陈枭那身怪异的复合甲与粗犷的狼牙棒上停留了片刻,又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张烈,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开明书局?”
“梁家的人?”
赵平脸色一正,声音清晰。
“在下赵平,添为梁府管事之一。”
“我家小姐梁婉君,与陈先生有出版业务上的合作,对我家小姐而言,陈先生的才华亦是十分欣赏的。”
“梁婉君”三个字,清晰地传入秦先生耳中。
秦先生眼神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梁家在上海滩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青帮内部,若非必要,也无人愿意轻易开罪。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陈枭,以及他身后那群虽然狼狈却依旧勉力支撑的汉子。
片刻的沉默后,秦先生缓缓开口。
“原来是梁小姐的人。”
“不过,就算这张烈有错在先,你们今夜带人踏平黑豹堂,杀伤我青龙帮这许多弟兄,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话锋一转,压力如山岳般再次压来。
陈枭接口,声音透过面甲,带着一丝金属的冷硬。
“若非张烈一再逼迫,屡次派人上门寻衅,打伤我的邻居,我等又岂会行此险招?”
“我这些兄弟,大多是家破人亡的苦哈哈,被青龙帮欺压久矣,今日不过是想讨一个公道,求一条活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己方的行为赋予了“正义”与“民愤”的色彩。
秦先生忽然笑了。
那笑容意味深长,他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张烈。
“张烈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帮里的规矩,他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此言一出,张烈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熄灭。
秦先生的目光重新回到陈枭身上。
“你叫陈枭?”
“写的那本《射雕英雄传》,是你?”
“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
“我不管你和张烈之间有什么恩怨。”
“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
“张烈,我会带走,按照帮规处置。”
陈枭心中一动,知道事情出现了转机。但他不能就此罢休,青龙帮的威胁,不能如此轻易揭过。
“秦先生快人快语。”
“但张烈害我兄弟,今日一战,我这些弟兄死伤惨重,这伤亡如何弥补?”
“而且,我如何保证,秦先生今日带走张烈,他日不会再有李先生、王先生前来寻仇,秋后算账?”
秦先生发出一声冷笑,带着几分不屑。
“你还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过,看在梁小姐的面子上,我可以做主,给你手下这些受伤的弟兄一些汤药费,算是安抚。”
“至于秋后算账?”
他眼神一厉。
“我秦某人,还不至于为了张烈这点小事,失了身份。”
“只是……”
秦先生话锋陡然一转,深深地看了陈枭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陈枭的复合甲,看清他面甲下的真实面容。
“上海滩很大。”
“水,也很深。”
“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
“你这身盔甲,还有你这些兄弟,倒是有些看头。”
“若是有心,闸北这块地,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他留下这句模棱两可,暗藏深意的话,随即一摆手。
“带上张烈,我们走!”
几个黑衣劲装的汉子上前,粗暴地将如泥的张烈从地上拖起。
秦先生最后深深地望了陈枭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警告,似乎还有一丝隐晦的……期许?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身影便消失在幽深的暗道入口。
十数名持枪的青帮精锐,押着如丧考妣的张烈,迅速从暗道撤离,来去如风。
转眼间,原本拥挤的书房,便只剩下陈枭的人,以及满地的狼藉与刺鼻的血腥。
沉重的压力随着秦先生的离去而消散。
“呼……呼……”
力工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失去同伴的悲愤交织在他们脸上。
有人腿一软,首接瘫坐在地,有人望着地上兄弟的尸体,眼圈通红,发出压抑的呜咽。
陈枭缓缓抬手,卸下了头上的复合甲头盔。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几缕发丝黏在额前,他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他知道,今夜之事,远未结束。
与青龙帮的梁子,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秦先生”,结得更深了。
这个秦先生,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