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大声反对。
“大哥，祭祖是大事，家族血脉更是重中之重！”
她一口气说着：“祠堂又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当年，是你将霍昭华逐出家门，现在一句话就又想让她回来？”
柳氏面向族人摊开双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有她带头，立刻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是啊，也太儿戏了。”
“我们霍家不能认这种伤风败俗的女儿！”
“霍戎轩，你是不是想搞一言堂？”
“绝对不行！她要是回来了，就是侮辱我们霍家门楣，往后我们霍家的女儿还怎么嫁人？”
议论声越来越大，其间夹杂着柳氏尖锐的声音，宛如沸水般炸开。
其实，关于霍昭华回家的事，如果不在祭祖仪式上宣布，她回来就回来了，也不会有人那么不开眼，敢惹到督军大人头上。
但弊端同时也很明显。
她和两个孩子，都无名无分。
哪怕姓霍，也并不会被承认是霍家人。
现在，虽然正处于新旧变革的时代，但人们的宗族观念仍旧很重。
这些反对的声音，都在霍戎轩的预料之内。
哪怕他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也不能独裁武断。
但是，不经历这一遭，霍昭华就无法名正言顺的行走于族中。
无法享有霍家女儿应有的权利。
她是自己和夫人的亲生女儿，霍戎轩绝对不允许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霍戎轩朝着霍昭华看过去，在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如果是之前，他是不会担心的。
就像当年霍昭华不惜决裂也要跟着楚世昌离开一样，那个时候的她，有着蓬勃如火的生命。
她有自己的意志。
哪怕是作为父亲，他也不能战胜。
其实，断绝父女关系的话一说出，他就后悔了。
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在多年前那场斗争中，他败得一塌糊涂。
做父母的，哪里当真赢得过儿女。
但今天，女儿坐在轮椅上，身形单薄得像一片叶子，仿佛随时能被风刮走。
脸色苍白，唯有面颊上透出一点淡淡的鲜活气息。
这样纤弱的女儿，要面临这样群情汹涌的压力，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不过，下一秒，他就立刻吃了颗定心丸。
霍昭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并缓缓点头。
她眼眸明亮如往昔，不见任何怯懦退缩之态。
骨子里，她还是那个骄傲恣意的霍家三小姐，并没有因为经历了劫难而被消磨。
她用眼神告诉霍戎轩：父亲，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我会顶住压力，修正错误，弥补当年的遗憾。
面对这些越来越肆无忌惮的议论，霍云霆暗暗捏紧了拳头。
但是，父母和三姐都没有说话，他不能擅自发言。
霍云霆知道，父亲是在试探，借这个机会把族中对他不满的人全都试出来。
现在让他们说个痛快，待会才方便一网打尽。
他必须忍，不能破坏了父亲的计划。
可是，在冷冽的寒风中，讥讽的目光如针刺般扎向霍昭华，以及她身边的念念和阿生。
有人嗤笑着说：“当年有胆私奔，如今倒有脸回来。怕是在外面穷途末路，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想借着祭祖的名头回来打秋风吧！”
另几人纷纷附和：“就是，霍家的家业，总不能分给在外头饿死的小崽子！”
“瞧那两个孩子，怕不是路上捡的乞丐！”
霍昭华脸色一变。
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将矛头对准孩子。
怎么说她都可以，原本就是他犯下的错。
但是，说孩子不行。
她手指却微微蜷紧，用最冰冷的眼神看向议论的那几个人。
要把他们的脸记在心里。
对方吓了一跳，往后躲到人群中去。
念念似乎听懂了，小小的身子往姆妈怀里缩了缩。
阿生则猛地攥紧拳头，瘦削的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护在两人跟前。
“够了！”
霍戎轩大喝一声，锐利的目光从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人脸上扫过：“好啊，你们都好得很。”
“今天，你们是不想认我这个族长了，是吗？”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住口。
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胡子花白的老族亲佝偻着上前，颤巍巍地向霍戎轩拱手，语带关切。
“督军，话可不能这样说。”
他面向祠堂里所供奉的牌位：“列祖列宗在上，此举关乎家族清誉与血脉纯正。老夫并非质疑督军决断，只是当年霍昭华在祠堂被逐出家门，此事族中皆知。”
柳氏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这位族老除了辈分，如今什么也不剩下了。
收了她的钱，自然要替她办事。
老族亲的山羊胡子颤抖着，继续说：“如今归宗自是好事，只是这生父不明，幼子更是来历不明。贸然入谱，恐有混淆血脉之嫌，触怒祖宗啊。”
话一出，立刻得到另几个老辈的附和。
他们的视线纷纷投向霍昭华身边的两个孩子，探究与质疑之意明显。
空气，再度凝滞。
霍夫人冷冷一笑，往前踏出一步，声音不高却沉如磐石，驳斥着对方的论调。
“我的女儿在外十年，凭着一双手立身养儿。霍宁玥是她怀胎十月所生，跟随母姓；霍瑾乃老爷亲笔赐名，是昭华养在膝下的义子。你们所说的混淆血脉，纯粹无稽之谈！”
父母都发了话，霍云霆大步走到霍昭华身前，用高大精悍的躯体，替他们三人竖起一道屏障。
“祠堂重地，还请诸位自重。再有不逊言语，休怪我不讲情面！”
说话间，他掀开大衣一角，露出别在腰间的驳壳枪。
淡淡晨光映照在枪柄上，反射出冷冷寒光。
众人鼓噪着，却不敢再说话。
霍云霆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笑意：“恐怕，诸位都心知肚明。拿孩子的血统来说事，不外乎是害怕我三姐回归宗族，会分薄了你们的利益。”
这些人的心思冷不防被挑破，先后露出尴尬之色。
没办法，谁让现在的霍家，就霍戎轩一支独大？
霍昭华回归，势必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更何况，她还带着两个小崽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