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章噬心:低保户的驳回书
深冬的八家子村被大雪覆盖,书源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蜷缩在漏风的土坯房里。灶台上的冷窝头硬得硌牙,他望着墙上母亲的遗照,眼眶发酸。自从父亲病逝、母亲瘫痪在床后,全家就靠着每月微薄的低保金度日,如今连这点希望,也在一纸盖着红章的驳回书下化作泡影。
七天前,书源攥着新发的低保证,去镇民政办领取补贴,却被告知“系统异常,暂停发放”。他在寒风中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最后只拿到一张轻飘飘的A4纸。文件末尾,鲜红的公章刺得他眼睛生疼,“经核查,书源家庭收入超标,不符合低保标准,即日起取消资格”的黑字像钢针般扎进心里。
“这不可能!”书源冲进主任办公室,“我妈每个月医药费就要五百多,家里就靠我打零工挣点钱,怎么会超标?”王主任叼着烟,翻了翻文件:“银行流水显示,你上个月有笔两万元的进账,这还叫困难?”书源猛地想起,那是同村的老陈借给他应急的钱,当天就转到了医院账户。
他想解释,却被王主任不耐烦地打断:“有异议就去申诉,不过在结果出来前,一分钱都别想拿。”书源看着对方油光发亮的皮鞋,突然注意到他办公桌上摆着的新款手机——正是自己打工的电子厂生产的最新款。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同为低保户的张大爷拄着拐杖找上门,手背上还留着输液的针眼:“书源,我的低保也被取消了!他们说我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可那房子是贷款买的,我连装修钱都没见过!”书源翻开张大爷的驳回书,同样的红章,同样含糊其辞的理由。
他们挨家挨户走访,发现村里三十七个低保户,有二十三家被莫名取消资格。更诡异的是,被取消资格的家庭,大多曾对村里的扶贫款使用提出过质疑。书源想起去年冬天,他和几个村民联名举报村主任挪用扶贫款给自家盖新房,当时那份举报信,也是石沉大海。
为了讨回公道,书源开始西处奔波。他在县民政局门口举着证明材料,却被保安当成闹事者驱赶;去信访局递交申诉,工作人员翻了两眼材料就说“证据不足”;甚至尝试在网上发帖求助,账号却在十分钟内被封禁。
最绝望的是母亲的病情。因为交不起医药费,医院停药了。母亲躺在床上,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却还在念叨:“别管我了,去给你自己买件厚衣服......”书源跪在冰冷的地上,把脸埋进母亲枯瘦的手心里,泪水浸湿了母亲打着补丁的袖口。
转机出现在一个深夜。书源在村口遇到了喝得烂醉的村会计。对方拉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书源,我对不住你们......那份低保核查名单,是王主任让我伪造的,银行流水也是假的......”原来,镇里为了“完成脱贫指标”,决定砍掉一批低保户,而那些敢提意见的家庭,首当其冲。
书源浑身发冷,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录音,却在这时,会计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涌出白沫。等书源手忙脚乱地叫来医生,会计己经没了呼吸。警方认定是“酒精中毒引发猝死”,可书源清楚地记得,会计倒下前,曾用最后的力气指向镇政府的方向。
他没有放弃。白天继续收集证据,晚上偷偷潜入镇民政办。在档案室里,他翻出了原始的低保申请材料,又在王主任的电脑里找到了伪造名单的备份文件。当他把这些证据传给省纪委时,窗外的天空己经泛起鱼肚白。
事情曝光后,调查组迅速进驻八家子村。随着调查深入,更多黑幕被揭开:王主任与村主任勾结,不仅克扣低保金,还虚报扶贫项目套取资金;那份盖着红章的驳回书,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正规程序审批。
书源站在重新发放低保金的现场,看着张大爷颤抖着接过存折,老泪纵横。而他自己,终于有钱给母亲买药了。但这场胜利来得太迟,母亲终究没能撑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在母亲的坟前,书源烧掉了那份曾让他绝望的驳回书,跳动的火苗中,他仿佛又听见母亲的叮嘱:“要活得堂堂正正。”
如今的八家子村,村务公开栏贴满了详细的收支明细,低保评定过程全程录像。书源成了村里的义务监督员,他总说:“那枚红章,不该是压在百姓心口的石头,而应该是守护公平的盾牌。”每当夜深人静,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段与命运抗争的日子,那些流过的泪、咽下的苦,最终都化作了照亮黑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