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批落处，血染残阳
乾德西年的暮春，江州城的柳絮裹着尘土在街巷翻涌。书源攥着刚写好的诉状，指节被粗糙的麻纸磨得发红。诉状上墨迹未干，密密麻麻记录着知府赵崇礼强占民田、私吞赈灾粮的恶行，末尾"为民请命"西个字，是他咬破指尖用血写就的。
"书源哥，使不得！"邻家小妹阿桃气喘吁吁追上来，鬓角的野花沾着草屑，"前日李秀才写状纸告盐税不公，人还没出城门就......"她突然噤声，眼里浮起恐惧。三日前的场景如烙铁般烫在书源心头——李秀才被倒吊在城门口示众，舌头上钉着三寸长的铁钉，身下的石板浸透暗红血迹。
书源将诉状塞进怀里，转身走向府衙。青石台阶上跪着个白发老妪，怀里抱着襁褓，襁褓中传出微弱的啼哭声。"大老爷开恩！我儿三天没吃奶了......"老妪话音未落，门里冲出两名衙役，铁尺重重砸在她背上。书源冲过去搀扶，却见老妪咳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牙齿。
府衙大堂，赵崇礼斜倚在虎皮椅上，金丝绣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他接过书源的诉状，肥厚的手指划过纸面，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好个书源，读了几本破书就敢编排本官？"他抓起朱砂笔，在诉状上狠狠画了个叉，朱红的墨汁溅在"赵崇礼"三个字上，像是滴了几滴血，"来啊，把这个刁民押进大牢，让他知道血字不是随便写的！"
地牢里弥漫着腐臭气息，书源被铁链吊在霉斑遍布的墙上。狱卒王三晃着钥匙走进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听说你识字？正好帮老子写封信。"他扔来一卷皱巴巴的纸，"给城外的张员外，就说牢里有个标致的小娘子，让他明晚带银子来......"
书源捏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烛光摇曳中，他看见墙上蜿蜒的血迹，想起李秀才临终前绝望的眼神。笔尖悬在纸面许久，他突然调转笔锋，在纸角画了朵小小的莲花——那是阿桃最爱的花。王三察觉不对，劈手夺过纸张，却发现信上写的不过是些寒暄之语。
"不识抬举的东西！"王三抄起水火棍砸来。书源侧身避开，脑袋重重撞在石壁上。恍惚间，他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歌声，是阿桃在唱江州小调。歌声越来越近，地牢的铁门突然被撞开，数十个蒙面人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摘下斗笠，竟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豆腐西施翠娘。
"书源兄弟，快走！"翠娘砍断铁链，塞给他一把短刀，"赵崇礼那狗官明日要押送漕银去金陵，我们......"话未说完，外面传来梆子声。众人匆忙撤离，书源却转身奔向赵崇礼的书房——他要找到那本记录着官员贪腐的黑账。
书房里，烛光将赵崇礼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他正对着密信狞笑："陛下新派的巡察使又如何？我这朱批......"话音戛然而止，书源的短刀抵住了他的咽喉。"黑账在哪里？"书源的声音冰冷如铁。赵崇礼突然怪笑，从袖中甩出一把石灰。
书源眼前一片雪白，喉间传来刺骨的疼痛。等他勉强睁开眼，只见赵崇礼举着滴血的匕首，脚边散落着被撕碎的黑账残页。"你以为凭几个草民就能翻了天？"赵崇礼擦去嘴角血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刺青——那是一条盘踞的赤蛇，与传闻中当今圣上的贴身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外面突然响起马蹄声，无数火把照亮夜空。赵崇礼整了整衣冠，对着门外高喊："巡察使大人来得正好，有人意图谋反！"书源挣扎着起身，却被冲进来的侍卫按住。恍惚间，他看见巡察使官袍上的补子，与赵崇礼胸口的赤蛇竟有七分相似。
次日，江州城的菜市口围满百姓。书源被绑在木柱上，眼前晃动着赵崇礼得意的脸。"私通匪类，意图弑官。"巡察使展开朱批，鲜红的字迹刺得书源睁不开眼，"斩立决！"刽子手的鬼头刀寒光一闪，书源突然笑了——他想起昨夜藏在鞋底的半张黑账残页，上面模糊的字迹，或许能成为撕开这张黑幕的利刃。
夕阳西下，血色残阳染红了江州城的青瓦。阿桃捧着沾满血渍的诉状跪在城门口，诉状上"为民请命"西个字，在暮色中宛如一道永不熄灭的伤疤。远处，翠娘带着兄弟们隐入山林，他们知道，只要朱批还能轻易定人生死，这场与黑暗的较量，就永远不会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