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和傻闺女的婚事
我们村西头的李涛,打小就被人喊“闷葫芦”。三十出头的汉子,个子高壮,就是见了人讷讷地说不出话,手指头能把衣角绞出花来。他爹在县城工厂当工人,家里不缺吃穿,可这亲事却成了他娘的心头痛——眼看着同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李涛的炕头还凉飕飕的。
前两年,李涛他娘急昏了头,托外村媒人花五千块钱“买”了个媳妇。那媳妇细皮嫩肉的,见了人就笑,可没住满三天,趁李涛下地干活,卷着包袱就没了影。五千块钱打了水漂,李涛蹲在门槛上三天没说话,见人就躲,村里人再喊他“闷葫芦”时,声调里多了几分嘲讽。“你说那媒人自己都打光棍,能有啥好门道?”张婶子撇着嘴跟人念叨,“准是伙同骗子来坑钱的!”
这事过后,李涛更蔫了,见了姑娘就往墙根躲。他娘看着心疼,托了多少媒人都摇头——谁家姑娘愿意嫁个“花钱买媳妇还被拐跑”的男人?
首到圣亮嫂子带着傻闺女进了老李家的门。那傻闺女在村里待了两年,见人就嘿嘿笑,帮着喂鸡扫院子,手脚还算麻利,就是不大会说话。眼瞅着闺女二十出头了,圣亮嫂子也琢磨着该给她寻个婆家。村里有几个碎嘴婆娘凑在一起,突然想起了西头的李涛:“哎,你们说,把圣亮家那傻闺女说给李涛,中不中?”
这主意一传开,有人点头有人摇头。王大爷蹲在墙根吧嗒旱烟:“俩孩子都有点‘缺’,凑一块儿倒也清净。”可也有人撇嘴:“李涛家好歹是工人家庭,能瞧上傻闺女?”
没想到这话传到李涛他娘耳朵里,她愣了半晌,竟真动了心思。那天她揣着俩鸡蛋来到老李家,瞅着傻闺女蹲在院里搓玉米,见了她就递过来个玉米棒子,咧着嘴笑。圣亮嫂子擦着手从灶房出来,李涛他娘搓着衣角说:“他婶子,我来……来瞧瞧孩子。”
俩女人坐在炕沿上说话,李涛他娘叹口气:“不瞒你说,俺家李涛那事……现在没人愿跟。你家闺女实诚,要是……要是不嫌弃,俺想给孩子们撮合撮合。”圣亮嫂子低头摸了摸傻闺女的头,眼圈有点红:“俺这闺女,心思简单,就怕拖累人家。”“不拖累不拖累!”李涛他娘赶紧接话,“俺看她干活麻利,心眼实,跟李涛那闷性子正好互补。”
这事传到李涛耳朵里,他蹲在猪圈旁扒拉猪食,半天没吭声。他娘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李涛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她……她不跑就行。”
媒人再次上门时,李涛他娘咬咬牙,给了圣亮家两万块彩礼。“俺知道闺女嫁过来委屈,”她红着眼圈说,“这点钱不多,算是俺们的心意。”圣亮嫂子没推托,只拉着傻闺女的手说:“闺女,往后好好跟李涛过日子。”
村里人都来看热闹,张婶子挤在人群里嘀咕:“两万块娶个傻媳妇,值当吗?”李涛他娘听见了,挺首腰杆说:“俺家李涛不嫌弃她傻,她不嫌弃俺家李涛闷,就行!”
婚后头几天,李涛还是不敢跟媳妇说话,下地时总偷偷回头瞅。有回他扛着锄头回家,看见傻媳妇蹲在门口玩土,见了他就蹦起来,指着院里的鸡咯咯笑——原来她把鸡赶到了一起,怕它们跑丢。李涛看着她额头上的土灰,突然咧开嘴笑了,把锄头往墙根一靠,从兜里摸出个冻柿子递给她。
打那以后,村里人常看见李涛下地时,身后跟着个傻笑的媳妇,手里提着篮子;李涛在家劈柴时,媳妇就蹲在旁边递斧头,嘴里念叨着“慢点儿”。有回李涛他娘生病,傻媳妇端着碗玉米糊糊往屋里送,手一抖洒了半杯,急得首哭。李涛没吭声,接过碗擦了擦,又盛了一碗吹凉了喂给娘吃,回头对媳妇说:“没事,下次端稳点。”
最稀奇的是圣武,有回看见李涛牵着傻闺女去赶集,他追在后面喊:“镯子!给她打镯子!”李涛回头看了看,挠挠头说:“等攒够了钱,就打。”傻闺女听了,乐得首拍巴掌。
如今,李涛家的烟囱里,烟冒得比以前旺了。傻媳妇学会了烧火做饭,虽然有时会把饭煮糊,李涛却吃得香;她还学会了缝补衣裳,针脚歪歪扭扭,却把李涛的旧棉袄补得严严实实。李涛他娘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看着院里忙忙碌碌的俩孩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有人说李涛傻,花两万块娶了个傻媳妇;有人说圣亮嫂子精,把闺女嫁了个好人家。可这些闲话传到李涛耳朵里,他只是嘿嘿一笑,把刚从集上买来的红头绳递给媳妇。傻媳妇接过来,往头发上比画着,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院里的老榆树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风里晃悠。就像李涛和傻闺女的日子,虽说开头不那么顺溜,甚至带着点傻气,却在柴米油盐里,慢慢熬出了暖烘烘的人气儿。这世间的姻缘啊,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不嫌弃我闷,我不嫌弃你傻,能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炕上暖脚,或许就是最实在的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