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回甘处的相守
夕阳将余晖洒在农家小院的青石板上，素珍坐在藤椅上择菜，身后传来振华挪动木凳的声响。自从儿女成家后，她终于能将更多心思放在照料丈夫身上。这些年的悉心照拂有了回报，振华的腿脚虽不如从前灵便，却也能颤巍巍地帮忙喂鸡、浇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老婆子，水开了。"振华的声音从厨房飘来，带着几分笨拙的欣喜。素珍望着丈夫微微佝偻的背影，恍惚间想起年轻时的模样。那时村里总有人议论，说振华能娶上这么个勤快媳妇，全因女方是从遥远的重庆嫁过来的。"外地媳妇好说亲"的闲话她听了无数遍，却从未想过，这一嫁便是西十载春秋。
农闲时节，邻家的孩子们和小媳妇总爱围在老两口身边打趣。"华爷，您不是说年轻时要带华奶奶去看北京天安门吗？"少女们的笑声里带着天真的好奇，"奶奶这么漂亮的人跟着您，也没享了嘛福！"振华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红晕，粗糙的大手局促地搓着衣角，挠着后脑勺憨笑："这辈子怕是去不成喽。"他转头看向素珍，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苦了她大半辈子，说好带她去看天安门，让她风光一回......"
素珍放下手中的菜篮，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西十年来，她在砖窑厂的热浪里搬过砖，在甜瓜大棚的闷热中除过草，双手从细腻变得粗糙，腰杆也不再挺拔。远嫁的她不仅要适应迥异的方言与饮食，更独自扛起了照顾一家老小的重担。弟弟离婚时收养侄女，丈夫患病时撑起全家，每一道坎都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年轻时总想着日子苦，现在回头看，倒也甜。"素珍笑着望向院角盛开的月季，那是女儿甜甜从重庆寄来的花苗。如今交通便利，女儿带着外孙常视频通话，还寄来山城的火锅底料。小儿子的生活也步入正轨，两个孙女朵朵和果果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转，粉扑扑的小脸满是期待："奶奶，快给我们讲你年轻时的故事嘛！"
素珍将孙女们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梳理着她们柔软的发丝，缓缓开口："那时候啊，奶奶刚到这儿，连路都摸不清......"她讲起在砖窑厂和工友斗嘴的趣事，讲收养甜甜时小家伙奶声奶气叫妈妈的模样，讲在甜瓜大棚里看着瓜苗一天天长大的欣喜。孩子们听得入神，时不时发出惊叹，或是被逗得咯咯首笑。
这时，隔壁王婶正巧路过，老远就亮开嗓门："哟！又在给娃娃们讲故事呢？"说着便熟稔地拉过素珍的手，眼里满是感慨，"当年大伙都嚼舌根，说远嫁的媳妇吃不了苦，一遇难处保准跑回娘家。哪成想你愣是把这日子过成了十里八乡的样板！"王婶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素珍的手背，语气里带着由衷的钦佩，"你瞧瞧，收养侄女、伺候生病的老伴、供两个孩子成家，桩桩件件都扛下来了。现在好了，儿女孝顺，孙辈绕膝，你啊，给咱们外来媳妇树了个硬邦邦的榜样！"
暮色渐浓，素珍起身将晒好的棉被收回屋内。振华拄着拐杖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明天要给菜园施肥。窗外，归巢的鸟儿掠过晚霞，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这个曾被人议论"远嫁受苦"的女人，终于在时光的褶皱里，收获了最踏实的幸福。她明白，所谓圆满，不是未曾经历风雨，而是在风雨过后，依然能与所爱之人，笑看炊烟袅袅，静待岁月悠长，将那些过往的故事，变成代代相传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