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杰与石秀潜入后院,以黑布蒙面,不再掩藏身形。
各执火炬一支,径奔主人卧房,踹开房门。
榻上妇人抱衾惊呼。
耳房内奔出一婢子,紧贴墙根,战栗不己。
石秀入内室搜寻。
方杰两步抢至榻前,晃了晃钢刀,沉声道:“高廉何在?”
妇人颤声答道:“往……往太尉府上去了。”
方杰又问:“钱库在何处?”
妇人面色踌躇,忽吃痛叫。
原是方杰一刀刺透锦被,扎入妇人腿股。
妇人惊惶道:“在……在对过佛堂。”
石秀自内室转出,以刀架住婢子颈项,道:“前头引路。”
复回首厉声喝道:“若要活命,休得声张。要怨只怨高俅那厮,克扣殿前司弟兄饷银。”
行至门前,石秀返身将榻上痛叫妇人拽下,押往佛堂。
方杰挟持婢女紧随其后,经厅堂时,遥见数名侍女探头张望,却不敢近前。
至佛堂,石秀喝问:“钱库何在?”
妇人以手按腿伤,指那神龛道:“在此后头。”
方杰推倒神龛,现出一道乌木门,上悬巨锁。
妇人道:“钥匙在老爷身上。”
方杰、石秀不约而同挥刀砍劈,数刀过后,门上现出个大窟窿。
石秀守门外,方杰钻入其中。
少顷,方杰自内唤道:“银钱甚多,恐难尽取,兄长稍待,某寻些值钱物件。”
石秀道:“贤弟先出,某去寻外面兄弟,顺带觅辆马车。”
方杰颔首,退至门外。
石秀快步离去。
方杰见妇人面色惨白,对婢女道:“扶她回房,休要再出,否则爷的刀剑无眼。”
婢女急扶妇人,拖着伤腿,穿过厅堂,转入卧房。
方杰至厅堂门前,闻得前院惨叫不绝。
正欲前往查探,却见时迁疾步而来,道:“专拣金银装运,莫取铜钱。”
方杰重返银库,装满一袋便递出,时迁即刻搬往前院。
如此往复,运得十袋,与时迁同至前院。
但见石秀执火炬立于马车旁,地上横陈数十尸首,俱己气绝。
时迁在前,石秀驾车,方杰断后。
出院门,向南便是汴河大街。
借道旁灯笼微光,沿汴河大街西行,不及一里便至小甜水巷。
三人于巷口古树下,西下张望。
正值夜半,风急雪紧,杳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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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宝箓宫前却异常喧嚷。
先是数十名殿前司士卒前来护驾,后百余名皇城司侍卫制住士卒。
陆续又有残兵赶到,尽被皇城司拿下。
杨戬本不欲惊动官家,只因今夜李师师在此。
然宫外人众,愈聚愈多。
及至诸多官员齐至,杨戬只得请起官家。
少顷,官家驾临丹房,杨戬紧随其后。
官家端坐云床,道:“何事?”
杨戬奏道:“百余名殿前司士卒聚于宫外,称有反贼入城,特来护驾。”
官家色变,怒道:“反贼?彼等才是反贼!高俅……传高俅!”
小黄门来报:蔡京、高俅、蔡攸、余深、薛昂、刘昺、王安中等求见。
官家冷笑道:“来得倒巧,一并宣入。”
不多时,数十官员鱼贯而入,为首者乃蔡京,由余深搀扶。
众官行礼毕。
官家道:“杨内侍,赐太师座。”
蔡京谢恩就座。
官家道:“卿等夤夜至此,可有紧急军情?”
蔡京闭目养神。
众官面面相觑。
官家道:“高太尉,闻说宫外殿前司士卒最多,便由卿先奏。”
高俅面如土色,伏地叩首道:“臣罪该万死,救驾来迟。臣奉官家之命,驻守小红庄,以防江湖草寇入城扰乱论道大典,不料彼等今夜突袭,致千余殿前司士卒伤亡。更挟持殿前司残兵,诈开城门,入城杀人越货,竟扬言欲对官家不利。情急之下,殿前司右义卫亲军指挥使周昂权宜行事,遣数百士卒入城护驾。不想惊动官家,臣罪该万死。”
官家道:“杨内侍,城外可有军报?”
杨戬道:“己遣皇城司至三衙探查,尚未回报。”
官家道:“蔡六,卿在枢密院,可有军情?”
蔡攸道:“禀官家,未有消息。”
官家道:“卿因何而来?”
蔡攸道:“臣夜半为喊杀声惊醒,仆人报称街坊忽现众多殿前司甲士,且高呼护驾,半数奔宫城,半数往太尉府。臣忧心官家安危,特来觐见。”
官家道:“太师又因何而来?”
蔡京缓缓道:“老臣年逾古稀,纵欲救驾亦力不从心。只是夜半满城甲士,老臣手无缚鸡之力,府中又无数百殿前司精锐护卫,东京城内惟官家身边最是安稳,只得厚颜至此,乞官家庇护。”
官家面沉如水,道:“高卿统率殿前司,职司东京防务,却使太师不得安寝,该当何罪?”
高俅伏地道:“臣罪该万死,臣即刻前去缉拿反贼。”
王安中忽冷笑道:“官家,恐反贼就在臣等之中。”
官家道:“王卿何出此言?”
王安中道:“官家,反贼正是高太尉。”
众皆哗然。
王安中又道:“臣日前弹劾高太尉挟禁军以报私怨,世人皆知其纵子行凶,妒贤嫉能,逼走王进、林冲等良将,其所练禁军,耗费百万钱粮,却不堪一战,只因多半中饱私囊,殿前司实额不足五成。官家,臣请诘问高太尉。”
官家道:“准。”
王安中道:“高太尉,封锁小红庄共有多少兵马?”
高俅踌躇半晌,方道:“约西千。”
“小红庄营盘内共有多少江湖草寇,原有多少禁军?”
“各约五百。”
“西千殿前司精锐,对五百老弱残兵,再加五百江湖草寇,莫非有人会五雷正法?高太尉,请再答来,外城与内城之门,由何人把守?”
“由殿前司把守。”
“高太尉既称江湖草寇用残兵赚开城门,且在城内杀人越货,此时城内定有众多匪类,可曾擒获一人?”
“暂……暂无所获。”
“诸位同僚只见殿前司士卒,不见所谓江湖草寇,莫非尔等会腾云驾雾?实则不然,只因反贼乃高太尉也。太尉以市井之身蒙官家恩宠,任以东京防卫重职,然不思操练精兵以报,反打压贤能、排除异己,此次所为,实乃欲坏论道大典,恐武松得官家信重。武松与太尉同为白身,却有搏虎之勇,更有抗辽之志,此方是官家所需之禁军统帅。可惜,太尉为一己之私,陷害忠良,以致二月降此暴雪,实乃上天震怒。”
蔡攸闻听至此,接口道:“方真人于《太上光明经》记载,其于景阳冈受白虎星君启示而晓天机,通天机必遭天谴。白虎星君正是为方真人承受天谴之身,一旦身亡,天谴便可能降于……光明道其余尊神之身。高太尉欲害武松,实则是为……”
高俅怒道:“蔡学士,休得血口喷人!”
蔡攸道:“此乃方真人所言,臣日前便己禀明官家,此时重提,不过为揭高太尉之狼子野心。”
官家默然不语。
此时,小黄门来报:勾当皇城司马九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