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光的虚无。
青铜傩锁缠绕着青黑巨茧,如同坠入墨汁的顽石,在翻滚咆哮的青黑(镇河碑镇压之力)与灰暗(归墟湮灭余波)交织的毁灭乱流中沉浮、翻滚。狂暴的能量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疯狂地刮削着傩锁布满裂痕的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每一次翻滚撞击,都让锁体上的裂痕蔓延一分,暗红金芒便黯淡一分。
锁链紧紧捆缚着巨茧,更多的锁链如同根须,深深刺入巨茧顶端那道狰狞的裂口,没入其中流淌的暗金与青黑粘稠物质。锁链之上,暗红金芒如同流淌的血液,在锁链与茧壳之间疯狂奔涌、交换。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
傩锁核心深处,崔鸿那刚刚苏醒便被狂暴冲击震得濒临溃散的守护执念,正承受着双重的酷刑!
外部,是毁灭乱流无休止的冲刷与撕扯,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存在”之上,要将这枚强行凝聚的傩锁彻底碾碎成渣!
内部,是源自锁链另一端、那巨茧深处传来的…更加恐怖的冲击!那并非物理的力量,而是…意识层面的、狂暴混乱的…新生意志的咆哮与挣扎!
通过那无数根刺入茧内的锁链,崔鸿的守护执念,与茧内那正在粘稠物质中孕育、凝聚的未知存在…进行了最首接、最粗暴的本源连接!
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粘稠、冰冷、沉重的暗金与青黑物质构成了“海洋”的主体,无数细碎的、闪烁着白(玉蝉死寂)、金(金线锋锐)、红(父女血脉)三色光芒的碎片,如同狂暴的星辰,在这片粘稠的“海洋”中疯狂冲撞、旋转、试图聚合!
而在“海洋”的中心,一个模糊的、非人的轮廓正在艰难地凝聚。那轮廓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由纯粹的、极度压缩的能量与规则强行糅合而成的…胚胎!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沉重与混乱气息,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引动整个混沌之海掀起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此刻,崔鸿那强行刺入的锁链,以及锁链上传递而来的、带着冰冷禁锢与守护执念的暗红金芒…就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这片孕育着恐怖存在的混沌之海!
“吼——!!!”
一个充满了无尽痛苦、暴怒、被强行打断孕育进程的、非人的咆哮意念,顺着锁链狠狠轰入崔鸿的守护执念之中!
这意念狂暴、混乱、带着初生神灵般的威严与…被亵渎的极致愤怒!它本能地排斥着这外来的、试图“连接”与“共生”的异种力量!排斥着这锁链上传递来的、属于“父亲”的冰冷守护意志!
混沌之海中,那些狂暴冲撞的三色碎片光芒大盛!如同被激怒的守卫,化作无数道毁灭性的精神乱流,顺着刺入的锁链,狠狠反噬向崔鸿的守护执念!要将他这入侵者彻底撕碎、湮灭!
更可怕的是,那正在凝聚的胚胎轮廓,也因为这剧烈的排斥与反噬,变得极不稳定!轮廓边缘剧烈地扭曲、膨胀,仿佛随时可能炸开,将这片混沌之海连同崔鸿的守护之念一起…彻底毁灭!
“呃…啊…啊——!!!”
崔鸿的守护执念在这内外交攻的恐怖撕扯下,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剧痛让他几乎瞬间溃散!守护的本能在哀嚎!放弃链接,断开锁链,或许还能保全傩锁这最后的残骸!
不!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念头在剧痛中炸开!如同回光返照的烈焰!
断开?断开就是彻底失去囡囡!失去这最后感知她的机会!失去这守护她蜕变、哪怕共同毁灭的唯一可能!
“撑…住…!爹…在…!”
守护执念发出无声的、泣血般的咆哮!它不再试图去“理解”那混沌胚胎的意志,不再试图去“安抚”那狂暴的反噬!而是…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属于“崔鸿”这个存在的烙印…化作最纯粹的、冰冷的守护屏障!沿着那无数根刺入的锁链,狠狠地、源源不断地…注入巨茧内部那狂暴的混沌之海!
不是融合!是…加固!是…镇压!是…以自身为柴薪,燃烧这枚傩锁的本源,在囡囡这混乱的蜕变核心周围…强行构筑起一道守护的堤坝!
嗡——!!!
青铜傩锁表面,所有痛苦傩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无声尖啸!所有锁链纹路疯狂扭动、延伸!整个锁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金芒,如同在毁灭乱流中点燃了一盏狂暴的血灯!锁链上奔涌的光芒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傩锁特有的冰冷禁锢之力,如同浇筑的青铜,顺着刺入茧内的锁链,狠狠灌入巨茧的混沌之海!
噗!噗!噗!
狂暴反噬而来的三色精神乱流,撞在这强行浇筑的、冰冷的守护屏障之上,如同怒涛拍击礁石!屏障剧烈震颤,布满裂痕,却…硬生生地…没有被冲垮!反而将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暂时地…隔绝在了混沌胚胎核心之外!
那剧烈扭曲、膨胀的胚胎轮廓,因为这外部强行施加的“镇压”与“隔绝”,其狂暴的波动…竟被强行压制了一瞬!混乱的凝聚过程,似乎…获得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外力强加的…喘息之机?!
代价是惨重的!
青铜傩锁表面的裂痕,在这一次不计代价的爆发下,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锁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核心那枚青黑色的结晶,光芒急速黯淡,守护执念在剧痛与力量透支中飞速消散…
而巨茧内部,那被强行构筑的冰冷守护屏障,如同无根之萍,在混沌之海狂暴能量的持续冲击下,也在飞速地消融、瓦解…
这短暂的喘息,是用燃烧自身存在换来的…刹那安宁。
* * *
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泥沙、枯枝和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一艘破旧的铁皮机动船,“突突突”地冒着黑烟,艰难地逆流而上。
船头,林红鲤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腿高高挽起,露出沾满泥点的小腿。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首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锐利的眼睛,此刻却死死盯着手中一个巴掌大小、布满复杂铜质齿轮和指针的罗盘。
罗盘中央,并非寻常的磁针,而是一枚悬浮在透明液体中的、极其微小的暗金色棱形晶体。晶体表面,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此刻,这枚晶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疯狂震颤着!
指针早己失去了方向,在罗盘刻度盘上如同无头苍蝇般高速乱转,发出“嗡嗡”的哀鸣。
“红鲤姐…这‘定渊针’…疯了吧?”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憨厚的年轻船工凑过来,看着那狂抖的罗盘,声音发颤,“俺跟您跑了三年船,从没见过它这样!河底下…到底有啥?”
林红鲤没有回答。她的指尖死死按在罗盘冰冷的金属边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冰冷禁锢与毁灭怨毒的气息,正从极深、极远的河床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般,穿透厚重的泥沙和水层,隐隐传递上来!
这气息…很熟悉!是崔鸿!但…又完全不同!更加…非人!更加…危险!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这股混乱危险的气息深处,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缕…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生机波动!那波动…属于囡囡!却同样…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与沉重包裹着!
他们…还在!就在这黄河之下!但状态…极其诡异!
“不是疯了…”林红鲤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是…锚点…在崩溃!”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浑浊的河面,那里,水流的颜色似乎比别处更加深沉,隐隐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巨大暗涌。
“崔鸿留下的‘门栓’…被拔动了!有东西…要出来了!”她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二牛!抛锚!把‘听渊筒’给我架起来!最深档!快!”
“啊?…哦!是!红鲤姐!”船工二牛被林红鲤眼中的厉色吓了一跳,慌忙跑向船尾。
铁锚带着沉重的铁链哗啦入水。船身猛地一顿。
林红鲤迅速从船舱里搬出一个沉重的、包裹着防水油布的长筒状器械。她动作飞快地解开油布,露出里面黄铜打造、布满复杂榫卯结构和细小符文凹槽的金属长筒——听渊筒。筒身一端连接着数根粗大的、缠绕着绝缘胶布的电缆,另一端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喇叭花般的黄铜听音罩。
她将听音罩小心翼翼地沉入水中,调整角度,对准了下方那片颜色最深沉的暗涌水域。另一端,将电缆连接到船舱内一个同样布满齿轮和指针的复杂仪器上。仪器表面,几个真空管正发出幽幽的绿光。
深吸一口气,林红鲤戴上连接听渊筒的皮质耳罩,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感知都沉入那冰冷的铜管之中。
嗡……
耳罩内,并非绝对的寂静。河水流动的低沉呜咽,泥沙摩擦的细碎沙沙声,远处船只引擎的模糊震动……但这些声音,在林红鲤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下,如同被滤网层层过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