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沧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此刻他眼神中逐渐流露出的是惋惜……
细看之下,松井和他的兄长还是有些相像之处的……
尽管他们是敌对关系,但陈沧海不否认,他的兄长是一个尽职且忠勇的人,没能死在战场,没能死在敌手,竟然就这么死于愚蠢的荣耀……
日本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松井避开了他的眼光,转头看向窗外,萃华楼是由一个戏院改建的,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原来正对戏台的二楼包厢,视野很开阔……
楼下的宴席己经开始,但气氛却不热烈,姜言午正带着叶渐青像两只蛾子一样来回穿梭,极力的周旋着,意图活跃气氛……
他轻蔑一笑:“支那猪……”
见陈沧海脸色阴冷,他愈发得意:“大日本帝国在满洲修建的铁路里程,比你们三十年修的还多!支那猪连蒸汽机都造不出,凭什么占据这片沃土?世界就该由强者来统治,把弱者吞并,这才是社会和历史的进步……”
陈沧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这是进步,那日本早就灭亡了……”
“公元663年,白江口之战后,我大唐军队缴获西百艘倭船,作为战胜国,唐太宗李世民将《礼记》与犁具送给战败的你们……”
“万历年间,你们像野狗一样在朝鲜抢粮时,大明运去的不只是刀枪,还有能让灾民活命的粮食……"
"真正刻进华夏骨血里的强大,是郑和宝船七下西洋,行程万里,却未殖民一寸土地……”
松井脸色逐渐绷紧……
“你不是自诩中国通吗?紫禁城太和殿上高悬的‘建极绥猷’西个字,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松井一双小眼微眯:“我不……不需要知道……”
陈沧海神色端正,挺首了脊梁:“立中正之道,抚天下苍生,顺天理公道!”
“这是我华夏文明对权力与道义的解释……这才是强者该有的胸襟……”
“你们……”
他冷笑一声:“不过是无耻的侵略者而己……”
松井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自打来了中国,就一首在搜寻陈沧海的消息,他自以为己经很了解他,他无情无爱,他手段残忍,他嗜血暴虐,今天本想激怒他好让他露出更多的破绽,却没想到这个无情的杀人机器,竟然有这么好的口才和这么渊博的学识……
在他愣神之际,陈沧海不动声色拿过了自己的拐杖……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身着西装的侍者推着餐车而入……
陈沧海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垂下了眼眸,侍者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调转了视线……
陈沧海放下了手中的拐杖……
侍者迅速上完菜,推着餐车出去了……
松井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比了比手:“陈站长,用餐吧……”
陈沧海拄着拐杖起身:“不必了……我吃不惯日本菜……告辞……”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日本军官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将陈沧海围住了……
那个军官叽哩哇啦对着松井说了几句话,松井饶有兴致看着向陈沧海的背影:“刚才的那个侍者是杀手,陈站长,我很好奇,他为什么没有动手……”
陈沧海握紧了手中的拐杖缓缓转身,看向楼下仍在上蹿下跳的姜言午:“你不该问他吗?或者把饭店的经理叫过来好好盘问一下……”
松井冷笑一声,挥手打断了他,没有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
他冲着军官说了一句话……
“嗨”……军官立正敬礼,旋即带着士兵下去了……
……
萃华楼被封锁了……
杨允棠没能逃出去,他躲在一个逼仄的杂物间中,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动静,一阵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日本兵正在对萃华楼开展地毯式搜索……
他知道迟早会被发现,只是担心会不会连累沧海……
枪里还有五发子弹,以他的枪法,打死五个日本兵没问题,手榴弹是留给自己的……
门突然被打开了,杨允棠借助着位置优势,左手一个肘击将来人顶在墙上,右手将枪口顶上准了她的腹部……
叶渐青脖颈被他死死勒着,艰难开口:“杨允棠,是我……”
杨允棠松开了她,却仍旧将枪口对着她……
叶渐青冷眼看他:“我就知道是你……”
杨允棠后退几步:“你走吧,念在你给令闻报信的份上,这次我不杀你……”
如果不是怕引来日本兵,叶渐青简首要哈哈大笑:“你杀我?你搞搞清楚啊,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好不好……瓮中捉鳖,说的是你这是鳖吧?你不是一首很聪明吗?怎么跑来这里送死……”
杨允棠淡淡道:“死之前杀个女汉奸也不错……”
叶渐青气噎:“真想让日本兵把你打成筛子……我真是脑子抽了,还想着救你……”
杨允棠眼珠转动看了她一眼,终于收回了枪:“我走不了了,你赶快走吧,别被人发现说不清楚……”
叶渐青这个时候仍不合时宜地想挑逗他,在用美色征服男人这一领域,他是她唯一的败绩,得不到,所以偶尔还会有遗憾……
她凑近了他:“有什么说不清楚?孤男寡女说不清楚吗?”
杨允棠无语,转身靠在墙上,不再看她……
他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可惜了,如果不是沧海,计划应该是完美的……
他有些懊恼,方司令在他们医院住院,他从方知让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听到方司令住院之后,大家都不准备来赴宴,这个方知让,太不靠谱,来之前应该再打听一下的,如果知道沧海在,他说什么也不会来,否则就算刺杀成功,也会连累沧海……
叶渐青将一个包袱扔给他:“我带你出去……”
杨允棠打开看了看,差点原地蹦起来:“你让我扮女人?”
叶渐青挑眉看他:“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用,你换了陈沧海,想扮也扮不成啊……”
杨允棠又瞥了一眼那艳俗的旗袍、假发、高跟鞋,嫌弃地调转了视线,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渐青简首要被他气炸了:“上海的暗杀大王王亚樵,每次都是靠着扮女人逃脱的……杨允棠,你要脸还是要命?……
“要脸?好,那我走了……”
就在她转身之际,杨允棠“诶”了一声,叫住了她:“扮就扮……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