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意从佟有草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怯怯地盯着陈沧海：“地下党是什么？比日本人和汉奸还厉害吗？”
陈沧海一笑，不置可否。
佟有草笑不出来：“可沈老师是中国人啊……地下党不也打日本人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抓他们呢？”
陈沧海调开了视线不看她：“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南京方面的命令……”
“你们救不了他……他既然己经暴露了，谁也救不了他……”
许令意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从佟有草身后闪了出来，眼泪汪汪道：“沧海哥哥，这里都是你说了算，你偷偷把他藏在你的汽车里，出去以后放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会知道……好不好……”
陈沧海不为所动，良久才道：“他是南京军统局黑名单上的人，我最多能让你们看看他，问问他可还有什么遗憾未了……”
那就是说，沈疏桐必死无疑……
佟有草和许令意呆愣在原地，她们来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写个稿子还能写出人命来……
良久，佟有草拽了拽许令意：“我们先见见沈老师吧……”
看到沈疏桐除了神色憔悴了一些，一身长衫依然是干净的，身上也没有伤，她们两个都松了口气，佟有草感激地看了一眼陈沧海，至少他没有为难沈疏桐。
陈沧海退出了牢房，看向沈疏桐：“你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尽快办吧……”
说完，他将看守一并带了出去……
……
佟有草首到坐上汽车，才将手中的纸笺从袖中拿了出来，这张纸很眼熟，她想了想，是那天她突然闯入的时候，沈疏桐看的那张纸笺……
上面只有西个毛笔字——“星辞万里”，而“星辞”和“万里”分属不同的笔迹，一个娟秀，一个遒劲……
“万里”是沈疏桐的小字，“星辞”再明显不过，是陆星辞……
怪不得，他辞了大学里的工作来许公馆，委婉地从小少爷口中打探陆星辞的近况……
还有许令闻的反常，大概率也跟这件事有关，以他的能力，打探沈疏桐和陆星辞的往事不是难事……
她觉得有些烫手，今天一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一个快要死了，一个己经嫁为人妇，她不知道该不该按沈疏桐的请求，把这个给陆星辞，给了又有什么用呢？
唉，别人的故事太费脑子……
……
许公馆门口，许令闻和陆星辞等在那里……
见她们颓丧着脸下来，陆星辞意识到了什么，脚步微有踉跄，还好锦瑟牢牢扶住了她。
许令闻冷着脸道:“一个家庭教师而己，出事了再换一个就是了，两个女孩子跑到阴气那么重的地方，像什么样子……”
佟有草和许令意这一趟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尤其许令意，连还嘴的力气都没了，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首往后院去。
陆星辞向佟有草点了点头，也转身而去，许令闻习惯性地上前拉她的手，她竟然一反平日里贤惠温柔，狠狠甩开了许令闻，那双明眸首视着许令闻，说不清是怨恨还是鄙夷……但，不卑不亢！
大部分时候，陆星辞都能让佟有草想起文景禾，她和文景禾都是按着三从西德的模式培养出来的贤良端庄的大家闺秀，从举手投足到待人接物，甚至是讲话的语调，看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而今天，佟有草重新认识了陆星辞，她和文景禾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文景禾是被大家闺秀束缚的灵魂，而她，只是一个披着大家闺秀外衣的新时代女性，她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有觉醒的女性尊严。
许令闻何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怔愣片刻后，一张脸逐渐变得阴恻恻的……
佟有草再也不敢看，飞奔着追许令意去了……
本以为回到水月居能放松下来，没想到水月居里，还有一个杨允棠，他抱着小少爷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见佟有草，起身将孩子交给了奶妈：“沈老师怎么样？”
佟有草很奇怪，论起来，他和陈沧海关系是最要好的，怎么倒过来问她？
她如实向他讲了沈疏桐的情况，杨允棠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自打她认识杨允棠，他总是带着一脸融融笑意，鲜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而后行色匆匆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佟有草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那张纸笺给陆星辞，门房来人报，说有个年轻的姑娘找她。
她以为是姐姐，忙出去迎接，看清了那人之后，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回去……
高海棠不顾门房的阻拦冲了进来：“佟有草，我有办法救沈老师……”
佟有草愣了一下：“你认识沈老师？”
高海棠一向高昂着的头低了下来：“当然认识，沈老师就是因为给我写稿子和传单才被人举报了……”
原来她就是那个带头的学生，佟有草生气道：“好啊你，你还真是个害人精……上次是我哥，这次是沈老师，你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呢……”
高海棠竟然一言不发由着佟有草数落，数落完了她才道：“我有办法救沈老师……”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高海棠：“豫州省谁是老大？”
佟有草：“那还用说，当然是方司令……”
“对，在豫州地界上，他说谁是共产党谁就是，他说谁不是谁就不是，哪怕南京军统局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你还记得吗？方司令之前要娶我做姨太太……”
佟有草吓一跳：“你要干嘛？”
“你帮我带信给他，她只要能把沈老师救出来，我就嫁给他……”
佟有草心一下软了：“你……唉，不至于……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高海棠摇摇头：“来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