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将手背在身后，挺首了身体：“我们的规矩还用我再说一遍吗？不欺凌妇孺老幼，不抢穷人，这是我妹妹，既是妇孺又是穷人……”
“你瞧她那打扮，明明就是有钱人家的姨太太……佟秀才，让我们放她走也容易，让她那有钱的姑爷管我们几天饱饭……”
佟有根眼神凛然看向说话的人：“你再说一遍？你是说……想把我妹妹扣下？”
拿刀的男子立刻上前，那人退缩几步怯怯道：“人可以不留下，羊得留下，瞧你妹妹这打扮，也知道她不缺吃喝……一只羊而己……”
佟有根斩钉截铁：“滚……”
他鲜少发怒，这一发怒，流民吓得纷纷噤声，只是不甘心地看着那只肥羊……
佟有根振声道：“我今天出去己经找到了饭辙，只要大家还跟以前一样，劲往一处使，我保证今天明天大家都能吃饱饭……”
众人一片欢呼……
“佟秀才，我们听你的……”
“跟着佟秀才，就不会饿死……”
佟有根手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大家回自己的窝棚去，好好休息保存体力，今天晚上就能吃上小米饭……”
……
佟有根伸手向母亲要羊：“娘，把羊给小妹……我送她回去，天快黑了，外面不安全……”
岳七娘紧紧搂着羊不撒手：“这是我的，凭什么给她……”
佟有根蹲下来柔声道：“娘，小妹就是个丫头，羊带不回去，她没法交差……”
岳七娘瞪了一眼佟有草：“管她呢，她死不了，倒是你，做了两年多苦力，背都累弯了，现在又天天挨饿……”
佟有根还要再劝，佟有草伸手拦住了他：“算了，哥哥，从小她不就这样待我们，这羊就当我还了她生养之恩吧……”
佟有根面露愧色，再不手软，从岳七娘手中夺过羊……
岳七娘拼命护着，仍旧没抢过，恼羞成怒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喊道：“她是我生的，她的就是我的，你还给我……”
佟有根不看她，对拿刀的男人道：“祥子，走，跟我一起送我妹妹回去……”
叫祥子的男人点点头，拎着刀跟在后边……
“小妹，哥哥无能，没办法救你出来，无论如何在许公馆还能吃饱饭，就好好待在那里吧……哥哥不敢说大话，可是还是想告诉你，如果哥哥能有翻身的一天，一定会救你出来……”
佟有草将刚才没花出去的银元都掏了出来塞进哥哥怀中：“哥，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这钱你拿着，要是有机会，你就往南走，听说南方富庶……”
佟有根没有推辞，将银元袋子扔给了身后的祥子……
“哥，你刚才说的饭辙是什么？去哪里抢东西？”
“火车站，今晚有运军粮的车……”
佟有草倒吸一口凉气：“哥，火车站本就有很多警察，何况是军粮，肯定有军队护送，他们……有枪……”
“不行，你不能去，你跟我回去吧，我们求求许大少爷，让他收留你……”
她虽这样说，可也知道，现在这年景，许公馆也在裁人，收留佟有根，就得收留岳七娘，叶渐青是断不会同意的，她咬咬牙心一横，大不了也跟当初春芬一样，先把人藏起来……
佟有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做哥哥的没护住你们，让爹娘卖了你和有花，这个时候再去拖累你，我还算什么男人……”
“打家劫舍这行当，就是提着脑袋吃饭，我会小心的……”
提到姐姐，佟有草道：“哥哥不必自责，姐姐跟着方少帅的部队去了上海，听说是去打日本人……”
佟有根激动地拉住了她：“太好了，总算都还活着，还能知道你们的下落……太好了，将来哥哥一定会把你们都找回来的……哥哥还你们一个家……”
……
拐出巷子没多久，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了黄昏，几辆黑色汽车朝着这个方向驶来，佟有根不舍地看着她：“小妹，保重……”
佟有草看着越来越近的汽车，喃喃道：“好像是警察……又好像不是……”
再一回头，佟有根和祥子己经不见了……
佟有草抱着羊朝着汽车走去，最前面的那辆车疾驶而来，唰一下停在了佟有草身边，一根拐杖从车内最先探了下来……
看见她没事，陈沧海松了一口气：“奶妈跑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佟有草愣了愣：“你又不是孩子的爹，我给你打电话干嘛……”
看着她抱着羊憨萌的样子，陈沧海紧绷的脸瞬间放松了下来，笑出了声，示意手下的人将羊接了过来……
他双手拄着拐杖笑着看她：“真是个傻姑娘……可以买奶粉的啊……”
佟有草眨巴一下眼睛：“奶粉……是什么？”
陈沧海亲自打开了车门：“上车再说，天黑了这里不安全……”
车上，陈沧海将奶粉和奶瓶给她：“这就是奶粉，用热水冲开，就是奶……这是奶瓶，小孩子喝奶专用的……”
佟有草惊喜地看了又看：“哎呀，怎么没见过呢，有这个谁还需要养着奶妈呀……”
“国内没有卖的，这是托人从国外带来的……”
佟有草愣了愣：“那得很贵吧……”
陈沧海笑了笑：“正好，喝了我的奶粉，叫那小子给我当干儿子……”
佟有草踟蹰良久，试探着开了口：“陈先生，你送的枪，换了这只羊……”
她刚看到，他手下的人，人手一把锃亮的手枪，想必他们不差枪。
陈沧海看她殷切的眼神，笑得更开心了，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把枪：“这一把不如那只小巧，但射程更远……”
佟有草嘴快咧到了耳根，一边将枪藏进衣服中，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陈先生，那怎么好意思呢……”
……
送佟有草回了许公馆，陈沧海对副官道：“进了流民窝还能全须全尾逃出来，不简单，你去查查看，怎么回事……”
顿了一下，他又道：“顺便查查拿走那把枪的人，处理掉……有胆子拿军统的枪，让他没命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