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续 种棉花(下)
春风吹绿了宋家棉田时,宋悦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绵延的新垦土地,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去年试种的五十亩棉花收成超出预期,今年她一口气扩种到两百亩。远处,三十多名农妇正在姚氏的指导下播种,欢声笑语随风飘来。
"小姐,新订的织机送到了。"小桃匆匆跑来,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木匠说这次改良了踏板,织起来更省力。"
宋悦点点头:"带姚夫人去看看,若没问题就安排女工们学习使用。"
回到工坊,十几名年轻女子正围在姚氏身边学习纺线。姚氏手持棉条,手指灵巧地捻动着,棉线便如流水般从她指间吐出。见宋悦进来,她放下活计迎上来:"宋小姐,新来的这批姑娘手都很巧,学得快。"
宋悦看着这些原本家境贫寒的女子如今脸上洋溢的笑容,心中一动:"姚夫人,我想再招二十名女工,工钱按件计算,做得多拿得多。"
姚氏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村里还有不少姑娘媳妇想来,只是怕咱们工坊不要那么多人。"
"要,怎么不要。"宋悦指向工坊后方新建的房舍,"那边再起两间大屋,织机加到三十台。今年咱们不仅要织素布,还要尝试织花纹。"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宋悦走出门,看见瑞锦祥的伙计正从马车上卸下几个木箱。
"宋小姐,赵掌柜让送来的。"伙计递上一封信,"说是上个月的货款。"
宋悦拆开信封,眉头顿时皱起。信中赵德称因市面不景气,要将收购价再降一成,且今后改为三月一结账。
"这怎么行!"姚氏看了信后急道,"本来利润就薄,再降价咱们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宋悦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白。她清楚记得契约上写明价格一年内不变,赵德此举分明是看准她规模扩大后难以找到其他销路。
"先别声张。"她低声对姚氏道,"让大家照常干活,我去趟县城。"
次日一早,宋悦独自来到瑞锦祥。店铺里客人不少,伙计们忙前忙后。赵德见她来了,脸上堆起笑容:"宋小姐来得正好,新到的蜀锦,给您留了两匹。"
宋悦首入主题:"赵掌柜,契约墨迹未干,您就要降价,这不合适吧?"
赵德笑容不变,将宋悦引至内室:"宋小姐有所不知,近来江南布匹大量北运,咱们这小地方的布不好卖啊。"他压低声音,"实话告诉您,要不是看宋老爷的面子,这个价我都不愿出。"
宋悦心知他在虚张声势——她昨日才去过集市,布价丝毫未跌。但赵德咬定市场艰难,死活不肯按原价收货。
"既如此,我们的合作恐怕要重新考虑了。"宋悦起身告辞。
赵德不以为意:"宋小姐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不过您想想,除了我瑞锦祥,这方圆百里谁吃得下您那么多布?"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织布容易卖布难啊。"
回到马车上,宋悦攥紧了拳头。赵德的话虽狂妄,却不无道理。工坊每月产出近百匹布,小摊小贩根本消化不了。若找不到新销路,不出三月工坊就得停工。
正当她苦思对策时,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禀报:"小姐,裴家小姐拦车。"
宋悦掀开车帘,只见裴浸月穿着一身杏黄色衫子站在路边,手里捧着个锦盒,笑靥如花:"宋姐姐,我爹让我给您送新调的染料样品!"
看着这个活泼的少女,宋悦阴郁的心情稍稍明朗。她让裴浸月上了车,顺路送她回染坊。
"宋姐姐脸色不好,可是遇到难事了?"裴浸月敏锐地问道。
宋悦本不想与小孩子说这些,但看着裴浸月关切的眼神,还是简单说了赵德压价的事。
"岂有此理!"裴浸月气得小脸通红,"我爹常说商人重信,这赵德分明是欺负宋姐姐是女子!"她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同窗林婉儿的父亲在州府开布庄,规模不比瑞锦祥小。不如我引荐宋姐姐认识?"
宋悦心中一动。裴浸月在求学书斋结交了不少富商官宦之女,这倒是条路子。
到了染坊,裴之野听说此事,当即拍案而起:"赵德这老狐狸!宋小姐别急,我这就写信给几个相熟的布商。"他顿了顿,"另外,下月的染费我先预付,您周转用。"
宋悦心头一暖:"这如何使得..."
"使得!"裴之野大手一挥,"没有宋小姐,浸月这丫头现在还满山疯跑呢。再说,您给的工钱公道,我们染坊也跟着沾光。"
回家路上,宋悦思绪渐明。与其被赵德掐住脖子,不如自己开拓销路。她连夜召集姚氏和几位得力的女工商议。
"咱们分头行动。"宋悦在地图上指点着,"姚夫人带五人去州府,看看林家的布庄是否愿意合作;我带人在县城集市设摊零售;其余人照常生产,但改织些花样新颖的小幅布料,适合做衣裳。"
姚氏有些犹豫:"可咱们从未自己卖过布..."
"怕什么!"女工中年纪稍长的周大娘拍腿道,"布是咱们一针一线织出来的,还能不会卖?"
众人哄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三日后,宋悦在县城最热闹的街市租了个固定摊位,竖起"宋家棉布"的招牌。她将布匹按用途分门别类:有做被褥的厚布,做夏衣的薄纱,还有姚氏带着几个巧手女工连夜赶制出的绣花手帕、荷包等小物件。
起初行人只是好奇观望,但很快,一个衣着朴素的大婶拿起一块布仔细摸了摸:"这布结实,颜色也鲜亮,多少钱?"
"比瑞锦祥便宜两成。"宋悦笑道。
"这么便宜?"大婶惊讶道,"不会是次货吧?"
宋悦不慌不忙,取出一匹布当场剪下一小块,浸水揉搓后再展开:"您看,不掉色不起毛,经洗耐穿。"
这一示范引来不少人围观。不到半日,摊位上的布就卖出了七八匹。宋悦又趁机宣传:"咱们宋家工坊专织好布,每旬逢五逢十都来,老主顾另有优惠。"
傍晚收摊时,宋悦数了数钱匣子,竟比卖给赵德的利润高出许多。更令她惊喜的是,几位裁缝铺的老板留下定金,要求长期供货。
与此同时,姚氏也从州府传来好消息:林家布庄看中了宋家布的质量,愿意以高于瑞锦祥的价格收购一半产量,还提出可以帮忙销往更远的郡县。
工坊的女工们听说销路打开,干劲更足了。周大娘甚至带着几个姐妹主动延长工时,说要织出最漂亮的布"给赵德那老小子瞧瞧"。
就在一切渐入佳境时,一封匿名信被丢进了宋家大门。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断人财路,必遭横祸。"
宋悦捏着信纸,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院墙外,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小姐,怎么了?"小桃端着茶进来。
宋悦迅速收起信件:"没什么。去告诉护院,近日多留意工坊和棉田。"
夜深人静,宋悦独坐灯下,思绪万千。她隐约感到,赵德不会轻易罢休,更大的风波或许还在后头。但看着账本上渐渐增长的数字,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轻声自语,吹灭了油灯。
窗外,一弯新月悄然爬上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远处的棉田里,新苗正在夜色中悄然生长。